我来到这里的时间似乎太早了一点,也许是从阴影之国出来发生了时空错位所致。奥楚和库丘林的国家阿尔斯特还在打仗……库丘林或许还没有出生。他们现在的状况很像姬周时期,不、应该说战国更合适。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触这里的人类……但我觉得仅凭我自己的能力,很难找到库丘林。 ——《翠岛小记》 ............................................................................................................................ ……它居然觉得很好听。 附身在红发少女身上,努力的想要听清老者用那沙哑苍劲急切恳求的歌喉在起起伏伏飘飘洒洒的激动吟诵着什么的神祗在对方那曲调奇异却优美、语速极快发音圆润流畅韵律感极强的低沉声音中出乎意料的感受到了平静与肃穆,警惕紧张的戒备态度不由自主的缓和下来。 她定定的打量着对方手里拿着刻着欧甘符文的兽牙项链,对方刚刚一上来就忙不迭的一下子拜倒在了它的面前,捶胸顿足自责请罪般以头抢地的说了什么以后然后才重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这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正眼神灼灼的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忽的振臂高呼着什么,声音高亢有力神态殷切慷慨。接着他又恭敬谦卑的深深躬身在她注视下缓缓后退,郑重其事的单膝跪地,往旁边示意般一招手呼喊了什么,将自己的手杖放下,低下头置到身前后又抬眼聚精会神、无比虔诚的仰视着少女。与此同时,后面的战士也齐刷刷的徐徐退开,敬畏拘谨的放下手里之前枪刃指地的长矛,单膝跪地,垂头颔首。 同时,从后面有两位战士把之前那个看得出神而冒犯了神祗的傻帽压到了前面来,他被架到红发少女的面前喝令跪下,由于恐惧下意识惊慌失措的挣扎而被直接狠狠踹倒跌跪下去。吃疼的他立刻停止了挣扎,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抬眼畏惧哀求的看了她一眼。 静静站在巨大的橡树底下,有些惊讶茫然的神祗环视四周,然后犹犹豫豫的在脑海里低声呼唤了少女。 「Fiadh。」 「他到底,想对我表达些什么?」 「啊……事实上我也不是太明白。他刚刚应该是在唱诵德鲁伊的咒文之类的?听起来感觉上有点像吟游诗人的咒歌。大概的意思好像是在请求您平息愤怒、在安抚您吧……」 「愤怒?」 神祗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环视着充斥着恐惧威慑的气氛却又矛盾的满含期待众星拱月般围观着自己的凯尔特人,确实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中夹杂着悔意的神情又混合着兴奋难耐、紧张严肃的灼热眼神。 它感到有些难以理解,它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此恐惧着它却又渴求着它的到来。 「是的。我想您刚刚可能吓到他们了,所以他们才慌慌张张的闯进森林来……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您一样随意就能招致风暴……」 「……原来如此。」它沉默着思索了片刻,一针见血,「动静,太大了?」 「我恐怕是的,师父。」 「那……」附在少女身上的它转头看了看趴在它面前被踹得灰头土脸瑟瑟发抖的棕发男人和半跪在地的德鲁伊,进一步询问道,「我该怎么做?」 「……您愿意在他们的面前现身吗?」 「……」 「他们在祈求能得到您的原谅,并希望您能降下神迹来表明愿意接受他们卑微的致歉和感激。」 「神迹?」 「那也不一定需要……现身。」 「……请恕我直言,师父。您一直都没有表明身份,这样谨慎莫测的做法会让我们——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感到不安——即使我清楚的知道您眷顾着至高王,但其他人难免会担心您有一天会收回自己的恩赐。而这位德鲁伊现在显然知道您在我身上……他祈求能得到您肯定的表态。」 一向顺从的少女犹豫斟酌了片刻后对她这样解释到,而一直没得到回应的德鲁伊和战士们依旧在耐心等待,但脸上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的忐忑神色浮现。而少女察言观色觉得神祗没有抵触反驳的意思后,又继续劝说。 「我想他们一定是希望您继续给予他们胜利才来的……您的庇佑奏效了。……不、等等!他们奇迹般的获得胜利后却忘记了将胜利献您,过了这么久等惨遭了失败报应了才意识到怠慢了您而特意赶到这儿来!您还是不要现身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少女的情绪忽的气愤起来声音尖利的拔高,为他打抱不平般却又莫名有些突兀违和—— 这种类似于激将法的欲盖弥彰的小手段,并没有瞒过神祗敏锐的洞察力。 「你希望我现身吗?Fiadh。」 「欸?」 「作为臣民,你其实和他们一样,」直接打断了少女为自己愤怒的言语,神祗语气平静坦然的指出了她努力掩饰着的除了为他感到愤懑以外还为其他什么未顺心的缘故而不满的情绪,不然她不会做出如此明确的假设猜想,「你想报仇?对吗?」 它丝毫不怀疑——现在有人专门为他而来,这里面一定有少女的一份功劳,必定是她说了什么话将其引诱到了这里。而她会忽然的动怒,除了真心实意的为它被怠慢以外,肯定还有埋怨对方不按自己的设想行事的缘由。 「……您说得没错。」倔强的少女的声音微弱下来,即便知道可能会惹怒它,她还是承认自己的作为,「您一直没有告诉我您是谁……当然,选择权还是在您身上,我没有向想要冒犯您的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 「我会现身。」 看越发不安的人群,被逼迫着现身的暂时附身在红发少女身上的神祗叹了口气。由于自身不擅交流,她只能用行动来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走上前去,把脸色苍白恐慌不已的趴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算是表明自己宽恕了他。 而这位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他大概一度觉得自己会丧生——的可怜虫受宠若惊的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感激涕零、语序颠倒混乱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这个面孔深邃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个劲儿拉着她的手试图重新跪下去亲吻她脚下的土地还是什么的,不过也被她阻止了。她让他站了起来,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 「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Fiadh,我不是狼,虽然现在很像。我是【龙】,来自彼岸,不是你们的神。我不想过多插手你们的事,尽管我认可奥楚。因此,你们不必在意我太多。」 她平易近人的宽恕行为缓和了现场紧张的气氛。得到赦免的人几乎要喜极而泣,而其他人也松了口气。他们的神情完全转为殷切热烈的期盼,或许已经有人开始猜测这位善良的少女身上附着的到底是哪一位眷顾着他们的高尚神祗的化身了。 「所以,不要再做多余的事,Fiadh。你不该枉自揣测神意,仅此一次。」转身走向年长的德鲁伊,同样将对方搀扶起来的神祗冲他点了点头,接着退开。没有任何回避发怒、这作为一个鲜明的信号,周围的人群见此立刻忍不住躁动起来。他们陆陆续续的起身,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试探着向她发出了欢呼并趋向簇拥过来,随后又在德鲁伊转身谨慎的打出肃静的手势中重新恢复安静、暂时停下脚步,「我会好好培养你,但,也仅此而已。」 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国度里被人类用如此随意亲近的态度这样对待过的外来神明稀奇惊讶的侧目看了对她发出欢呼的人类一眼,而对方却似乎将这当成了某种默许,又跃跃欲试的和身边的伙伴一起想要凑过来。 「以及现在,告诉他们,我没有生气。如果想要见到我,晚上再来。」 「……晚上?……新月?!」 一直哑口无言的听着神祗的训斥和解释、却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脑海中的少女突然错愕的惊呼出声。 「嗯?你说什么?有问题吗?」 不太明白少女在惊讶些什么,异国的神祗疑惑的反问道。 「不、……没有。」 可少女只是含含糊糊的这样说道,好像不愿意做出正面回答。 「……那么,我先离开。」没有太在意少女莫名其妙意味不明的话——或许新月的夜晚在他们文化中有什么特殊含义吧,它想。然而这对它来说并不重要,它正忙着思索眼前需要妥善处理的事情。它平举双手,示意在场渐渐向自己靠拢的所有人镇静一下。它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调查一下村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并到来的人有多少来决定接下来的应对方式,而对少女下达了指令,准备离开,「这里,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红发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璀璨耀眼得犹如纯粹阳光般的光芒包裹下褪去了身上漆黑的战甲,在一瞬间换上了另一身华美精致的服装。绿色的丝绸袍子用银流苏装饰着,带着兜帽刺绣着金色暗纹的白色斗篷被金别针别着。之前还英姿飒爽、乃至于煞气逼人的红发少女在眨眼间变成了刚刚走出仙界城堡的高贵仙子,略带稚气的白皙脸颊上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籁和可爱。 叹为观止。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着天翻地覆的神迹给震惊了,男人们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美丽的少女,孰不知少女的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丝毫不逊于他们。她灰蓝色的瞳孔由于强烈的冲击涣散放大,怔怔的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和离开自己的神祗告别。 天知道她费力多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在那一刻狠狠扼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激烈反应,没有让神祗注意到她的失态。虽说神祗从未真正的窥视过她不愿告之的内心,可是她知道它肯定能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她几乎要脱力跌倒在地上;然而她还没失去该有的理智。 她努力回想着神祗有意无意之间对待自己所流露出的温柔,想要说服自己驱散了心里那疯狂大胆的猜测,可是这种猜忌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来自彼岸,有着强大丰富却完全不同于她所知的魔法体系知识;不会他们的语言,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现身也不愿意告知身份;随阿尔斯特的军队而至,拥有能够催生植物的丰饶之力又能自如的掌控着天气,甚至能够起死回生、主宰灵魂;虽然是神却又说并非他们的神,很可能是一只漆黑的龙。 这一切的一切、这零碎散乱又不容忽视的蛛丝马迹东拼西凑在这一瞬间融合在了一起,共同指向了她在口耳相传的神话传说中了解到的众神之战中出现过的的一位危险而神秘的古龙神。 据说曾经出没于阿尔斯特南部,在遥远的过去杀死了众多丹努神族、包括神王努阿达的可怕存在,被魔神巴罗尔(Balore)召唤出掌管着生死喜好杀戮却又有太阳的神性能为来年带来丰收却从未在众人面前现身过的新月神,漆黑的魔龙—— Cruach。 她现在所侍奉的这位神祗,难不成、就是他么?! 不,不可能! 但如果真的是…… “听着,不请自来的客人们。” 冷静唐突的开口打破了沉默,却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栗着,不知道是因为过分的激动还是因为未知的恐惧。仔细回想起来,她对自己这三个多月以来其实从未对这位神祗的身份有过确切了解而只是遵循它的指导学习着与众不同异端般的魔法感到害怕忐忑,可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像是独占了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似的骄傲占据了她的内心来;倘若正如她猜想的那样的话,这位在其他人心目中披着血腥狰狞面纱的神祗本质或许并不如传说中的那样残暴,这就犹如他的外貌和表现一样矛盾。 这使她矜持的微微扬起下颚,端起她身为神明所宠爱的神使该有的高傲强势,对面前不远处静候着的德鲁伊——她过去曾经敬畏过的存在——可以说呼之欲出的强烈暗示道,“我的主人、我那从黑暗的彼岸而来,有着无与伦比的强悍力量、掌握着生死与丰饶之力的主人宽宏大量暂时原谅了你们。由于时机未到,也为了不吓到你们这群闯进禁地的无礼之徒,他不愿意在白天现身、也不愿意将他那伟大的名字如此轻易的公之于众而离开了。不过他告诉我,今晚他将破例随新月归来,接受你们的感激。” “你们,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了么?” 红发少女如此毫不客气的宣称道,却暗暗捏紧了自己渗着汗双拳。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众宾哗然。 听到了一连串程度高得恐怕的形容词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的战士们瞠目结舌惊疑不定,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一样茫然;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其中哪位呼喊出了一位强大而出名的神祗的响亮称谓起了头,他们开始兴奋不已的交头接耳的激烈讨论到底是哪位神明竟然能担得起这样的评价和拥有如此强悍的能力。 只有那位德鲁伊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越发的凝重。最后他举起刻着欧甘符文的木质手杖高吼呵斥了一声,结束了战士们越发混乱放肆的争辩,尽管这是表达了他们对神祗的热切欢迎和溢于言表的赞颂。 “请宽恕我们的无礼,”他分开人群走上前来,郑重其事急匆匆的询问道,沙哑浑浊的声音肃穆而低沉,“我们没有想到……你的主人会来到这里。请问,能否让他宽限几天,给我们迎接他做准备?” “恐怕不行,”红发少女摇了摇头,她深知试探神祗的真实身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他平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倘若你们想见到他,就只能今天;否则,他可能就会离开。” “据我所知,你的主人不受祭品?” “是的,他不受寻常的、不合适的祭品。除了干净的果实,他什么也不要。可我不知道他还需不需要其他祭品。你知道,他并没有收下那些果实。他总是说不需要。” “那些果实吃下去能治病,甚至能起死回生。” “这很正常,”面对着同样充满暗示求证性的询问她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巨大得有些异常的橡树,“你看到了:这颗橡树也是他亲自播的种。这里的庄稼很好、不,应该说比任何地方都好。” “我能呼唤他,与他沟通吗?” “他不愿意被随意呼唤。” “你知道,他的名字一年一度只能被呼唤一次;那时他就要收取祭品了。并且事实上,你知道,他也无法直接和人交谈。但如果他愿意,可以听到你们心中的愿望,并实现它。” “我们会献上祭品。” “……我不确定他会收下,你知道,他仅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故作犹豫的沉默片刻,一遍一遍的强调暗示着的红发少女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他并未准许今晚……” “不,不是。”一身白袍的德鲁伊向她恳求道,显然已经相信她的描述了。他跺了跺手杖,显得有些焦急不安,压低了声音语速提快,“只是表达感谢和致歉。他会接受的吧?” “……我想,”红发少女沉吟片刻,“他会的。” “不过,这仍旧很冒险;万一他动怒……” “那这也是我们该接受的惩罚。因为我们竟然忽略怠慢了如此伟大的神祗的眷顾和帮助。” “那……好吧。” 皱起眉头的红发少女勉强同意道,替神祗做出了决定。 而来自东方异国,从想过到有凡人、更不要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敢去戏弄自己的年轻神祗,到底会面临怎样的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