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潜动着一股阴冷而森寒的气息,仿佛是流动的白刃,柔韧而锋利。诡异的静谧着,仿佛一只沉睡的丑陋怪兽。牢房被坚固的铁栏隔开,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覆盖着水,水光微微亮。 这当然不是贤王府的地牢,贤王宽厚,不忍心,而且初来边塞,时间并不充裕。因为属于边陲军事重镇,这里自然建有地牢。 贤王看望过林溪见后,立即来审问穆西江。 他裹着厚氅,毛茸茸的捂得严实,却不显得臃肿,而是一如往常的飘逸临风,瘦削的身材甚至愈发风度翩翩。 贤王挥去了立侍左右的人,默默地看着穆西江。 穆西江良久才开口;“我能治好你。”除此之外,一语也无。他入神地注视着角落,那里泛着晶莹的水光,映衬着高高的窗户透射进的月光,仿佛是暗夜中精灵的翅膀。他的双眸也清亮。 贤王喟叹一声,“回京吧。” “自己出去看看,以前的事应该放下了。” 他走远后,穆西江才回了声: “我也想。”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摇曳着寂静的寒冷的几乎凝滞的空气。 就像是壮志未酬的读书人,空熬白了头发;就像是戍守边关的老将军,一生遥望故乡;就像出走远方的诗人,羁旅天涯,古道瘦马。 来了人,将穆西江放走了。 此时还是白天,傍晚时分。日薄西山,染红了万里雪山,折射出迷人的绚丽光彩,天空中更是壮阔,太阳的霞光恣意地霸占了大半个天幕,红中夹橙,橙中夹黄,远些便是斑斓在一起,多了份自然清新。 穆西江抬头望着天,很专注地看着。 他踱步到自己的院子。 站在屋中,不自觉腿就软下来,跌坐在地。 突然发疯似的,穆西江干呕起来,仿佛要把体内的心肺都呕出来。 第二天,穆西江在贤王外出办公的时候,悄悄进了林溪见的房间。 此时林溪见还在睡觉,大病初愈的她面带绯红,好似向四月的江南春桃借了颜色。墨发如瀑,铺散在床上,还有几缕垂在床沿,映衬着精致的雕花。 薄纱轻晃,仿佛在朦胧着旖旎的美梦。 穆西江站在帘外,一直等到林溪见悠悠转醒, 她的眼中尚含着初醒的雾气,却无半丝惊讶,林溪见坐起身,微微依靠着床,柔软白皙的手放在淡色锦缎被上。 “你中了一种毒。”穆西江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种下这样的毒,这种来自药谷的毒。在十年前,它已经被摧,正是老贤王领的兵。我曾经被抓到那里,对其□□有所研究。” “你中的毒,是成对的。另一受害者,是贤王。而想要治好你的病,只有以他的心血为药引。我没有完全依照药方,而是加上我自己的血,即使取自贤王的药引并不足够,药效也已经达到。” 林溪见低下头,问他:“接下来呢?” 穆西江望着她,他的眼眸依然清澈如少年。 “我会去追查。” 很多话藏在心里,已不必说出了。 林溪见的屋子还挂着那副边景图,笔墨遒劲,轮廓壮丽。穆西江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你画的真好。” “不及你。” “还没送给贤王呢。”穆西江停住手,垂下眸,盯着自己衣袍上沾染的雪花,有些已融化成湿的痕迹。 “你拿走吧。丢掉也行——带走就好。”林溪见莫名地心烦意乱。 她想起很多事,很多黑暗很多光明,很多人很多地方。想起很多感觉,跌落谷底的绝望,自由奔跑的恣意,阅尽山水的爱意。 穆西江猛然转头,看向林溪见。 他没有说话,紧紧地看着,仿佛要把她镌刻在脑海中,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林溪见也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回避。 这时,仿佛是一个共同的幻觉。林溪见觉得自己好像从床上起来,站到穆西江面前,像之前那个清风徐徐的夜晚,踮起脚去亲吻他的脸颊。穆西江觉得自己像那个月光皎洁的夜晚,环住了林溪见的腰,想抱紧又不敢用力。 可他们一个也没有动。 穆西江去打开门,清冽的空气夹带着雪的寒凉吹起来。 他站在门槛旁,久久没有离开。 半晌,林溪见说:“一路平安。” 穆西江终于跨出门,他关上了门,那声“好”也湮灭在风中,沉寂在雪里。 他潇洒的不回头的背影林溪见是欣赏不到了。穆西江想。 他会找出真相。也许他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他也许早已死了。 生活很美好,他知道。他想林溪见一直幸福无忧。他想林溪见平安喜乐。 他会像公主的骑士,是她最强大最坚固的守护——当然,她有更好的——她值得最好的爱,最温柔的对待。 穆西江还是回了头,雕花精致的门紧闭着,一如她的心。 哪怕会因为风雪而晃动,甚至露出缝隙,可它不会敞开来。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晌贪欢,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走了。 穆西江想潇洒地笑一声,可脸僵硬着不动。 风冷了。对。穆西江想。 又悄悄出了贤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