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奴隶大多都有几分筋骨,不稍用别的,光是拳头便能将人捶得起不来。
可卡先生闻着声响,将凌宋儿往后头护了护,“小姐,这粗鄙地方,要不我们先避一避?”
凌宋儿远瞻一角,只望着河水里头几个泥人拧在一团。回了可卡先生的话:“倒也不必。”边说着,往那头探了探。她素来居在宫中,若不是此番逃难,便也没见过几个下等人。
中间那人身形高大,眉眼炯炯,似是被众人围攻,衣服本是白色,却染着泥,不仔细看不知道。被五条汉子围在中间,那人却是丝毫没有怯意。拳头吃了就打回去,一拳不落。
一番争斗下来,五条汉子人本是恶意,却忽的停了手,没人敢在往前。
独独那个肥墩儿,仗着自己身上几两横肉,又扑了上去。“看你老子我不揍死你!”
泥白衣服脸颊划出三道指印,没理,反手用铁链做了武器,死死勒住胖墩儿的喉颈。
胖墩儿的眼珠子张鼓着,差些就要掉了。脸上已然青紫颜色,口里吐着舌头,一丝儿气儿都落不进肚子里…
凌宋儿原是见不得别人这般吃罪的,忙抬起袖口遮了遮眼。芷秋也将主儿扶了扶,往后退了退,“小姐,要不明儿再来。今日怕是不吉利!”
“胡说。”凌宋儿遮眼,却还往那边偷看着,“今日明明是吉日,还是吉人日。”
众人方才看热闹看得起劲儿,听得一旁利落刷刷两声鞭响,是那人贩子六爷,甩着皮鞭赶了过来。
“一个两个让不让人省心!”皮鞭一落,落在那泥白衣人身上。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那人却一声没坑。
五个大汉见是六爷来,忙收敛得紧,不莫又要挨鞭子,怕是还没得饭吃。五人齐齐从河水里爬了上来。
“都是他挑着事儿!”
“就是个闹事儿的,不然昨儿夜里,张福也不会死在他手里!”
“金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儿。夜里馒头还得赏我们几个…”
……
五人众口一词,那六爷便信了。说来六爷只想好好做生意,这几个奴隶都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赶紧卖了,好省力气和口粮钱。
六爷挥着长鞭,又是一下,落在泥白人胸前。
那人闷声不哼,凌宋儿咬了咬牙,只觉得吃了一下紧。
“昨日里已经折了一个奴隶了,今儿你还想着再给金爷我折几个不成?!”六爷对着河里人吼着,“你还在那儿杵着作甚?扣了整日的口粮,还没把你那身力气耗干咯?”
“那今晚也不用吃了!”
河里泥白人动了动,拖着铁链缓缓往河岸上走,河水泥沙混着铁链声响,咯啦咯啦作响。
一旁五人见他上来,便不自觉往后退了退,给他留着条道儿。泥白人走来六爷面前,却是比六爷高出不止两个头,没等他开口说话,六爷挥起来长鞭,正要落去他臂膀上,身后却传来人声。
“六爷,这个奴隶,多少钱?”六爷回头过来,说话却是个浓眉大眼的西洋人。这金山镇地处三国交界,西洋人这些年也见到过几个,到并不是第一回。六爷便也没多惊叹,忙改了张笑脸迎了过去,“诶,这位爷,您是要买哪个奴隶?”
可卡先生让了两步,指了指身后的凌宋儿,“是我家小姐,想看看方才那个在河里被打的汉子。”
“那个?”六爷先是一愣,随后乐呵了起来。“小姐眼光真是不赖。那可是我家最能打的汉子。刚刚小姐可是也看到了?”
“开个价吧,六爷。”可卡先生直接问了出来。
六爷伸出四根手指,笑着没停,金牙在烛火下一闪,几分贼像,“这个,四十两银子!”六爷说着,对身后泥白人一吼,“还不上来,让小姐好好瞅瞅!”
凌宋儿正往前去仔细看看的,袖管子被人扯了扯,芷秋已经在她耳旁小声道,“小姐,太贵了!”
凌宋儿抿了抿嘴,没答话,走得近了,才望见那人脸上的胡渣,混着被抓伤的血迹,却没挡住脸上那股子英气。胸前交领方才斗殴被人扯开的,里头线条硬朗。
“六爷,我家丫鬟说了,太贵了。”凌宋儿又指了指刚刚芷秋看中的那小丫头,“那个多又多少钱?”
“这个便宜!”六爷心里打着顿儿,脸上却嬉笑着,“十两。”
“可都不便宜!”芷秋忙在一旁搭着腔。
凌宋儿却接着问六爷,“这小丫头,五两卖不卖?”
“太少了,要不您再多加点儿?”
袖口里滑落出来那杆白玉烟枪,凌宋儿踱开了步子:“那我们再考虑考虑。”
说着咚咚两声,水枪敲在汉子的胸口的铁链子上,抖了抖烟灰。
“要么,这丫头五两银子;要么,这汉子给我二十两银子。您可选选?不卖的话,我们也不急,明个儿说不定还有更好的货色。”
“这…”六爷思忖着半晌。
凌宋儿接着挑着刺儿:“你这汉子,是个好事儿的,留在您这儿可不太平。我若买了回去,也是不好养的。”
“再说了,这身板儿,肯定是个费口粮的。在您手上多一天,可不就亏一天口粮钱么?”
“还有,他这一身的伤,我还得找大夫给他治呢。”
“成!”凌宋儿话没完,六爷便接了话去。“那二十两就二十两,我这…卖给您了!”六爷费劲儿咬了咬大金牙,唉声叹气,看上去实在是亏了本儿…
可卡先生给了钱,才从老板手里收回来了铁链,牵着那汉子往回走。
芷秋边扶着凌宋儿,边不时回头看着可卡先生旁边那人,拉着凌宋儿的袖管儿小声说着,“小姐,你怎的就选了这个?”
凌宋儿抿了抿嘴,小声笑着,简单几个字:“面相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