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龙枪的佩拉终于将埃斯徳瑞拉召唤到了这个时空,埃斯徳瑞拉意为星辰,她的龙拥有着星辰之力。 与此同时,龙枪上附带的、有关本世界的信息也传入佩拉的脑海。 首先,那是一座连绵堂皇的宫殿。 水面如镜,星夜无边,它仿佛是座被夜幕环抱的海上镜城,除了遥远的星辰,唯有它的光辉恒远。 只是,这座镜城的水下,没有倒影。 广袤无垠的暗色云海取代其铺展在幽邃的深海,皎白的银月倒挂着沉入海底,似深似浅,像触手可及,又像距离真实有一万光年。 来自远方的光辇以金焰加身的驯鹿为引,一路疾驰而来,在光滑的镜面漾开涟涟水纹恍若条条银练。 车辇入了宫殿,穿着圣洁白袍的男人走下车跪伏在纯白的殿面,鹿车瞬息间化作砂般光点消散。 “父神,您召唤我。” 正前方,殿上王座只有一团光影,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巴德亚斯…你想更进一步吗……” 黑暗闪断,画面一转,还是这座镜城宫殿,但此时它已然破败。 浓郁的力量因纯度极高而显现出各自的本源色彩交织在一起,原本平静的镜面被你来我往的技能搅成一滩浑水,为残破的宫殿蒙上了一层魔幻的霓虹。 三个女人拦在殿前,她们穿着衣褶繁复的宽大薄纱袍,从左到右,面容依次变老,但她们无一不是露出了悲苦与愤怒的神情。 左边的女人说:“背德者巴德亚斯,你和那些孩子辜负了我主的信任!我惩罚你永远无法改变过去之事!你永远也别想弥补你犯下的错误……” 对面,身穿金色华服的男人面色如常,只有握住神杖的手微微用力。 中间的女人说:“我将夺走你的青春,令你迅速衰老!”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俊美的面庞开始爬上皱纹。 右边的女人说:“我预言你的死亡,不会比星辰的寿命来得远。” 听到这里,华服男人终于露出一丝恼怒的冷笑,举起了手中的神杖…… “过去,青春,与衰亡女神,你们是我的父神所创造的三个分.身,但本该掌控命运的你们只会在今日由我终结,如果不是父神逃得快,他会和你们一起沦为我的一部分……” 金色的光芒自他的身上涌出,卷上了三位女神的裙角,像是饮水般的漫上了她们的足踝,腰身,手臂,以及扭曲的面容……女人在澄黄之中与光色融为一体,被彻底吞噬。 男人身上的光芒暴涨,在这番耀眼逼人的光团中,他垂下眼眸将得偿所愿的得意与激动,连同他的低语一起,尽数掩去。 “命运?命运早就指示着你们该下神坛,但不论纪元如何更迭,我都是知道最多秘密的至高神了……” …… 来自龙枪的零星片段仿佛一枚秘钥,打开了久远历史中被尘埃封存的一角。 众神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修尔躺在佩拉的腿上,此前被佩拉强制要求闭上养伤的眼睛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睁开,那双淡蓝的眼中神色复杂,最终,他却只叹了口气,“…算了。” 少女柔软的腿腹与淡淡的馨香本该令人心猿意马,修尔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沉吟道:“我猜,你看到的应该真实存在的事件,第一纪元,神明初生;第二纪元,诸神之战……;那些画面,是诸神之战时所发生的背德之乱。” 背德者,巴德亚斯。 他还有个名字更广为人知,那就是光明神,巴德亚斯。 秘术卷轴中写道,背德之乱,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背叛,指向神明之间的吞并。 本以为兄长的堕魔只是一场意外,可事实告诉修尔,阴谋像一层又一层拆不尽的纱幕,顺着线索多年追查,复仇竟成了一场违背天命的挣扎。 他的对手从祖国灵厥跳转到圣阿尔加德与光明神列国,又从恶名昭著的魔族变幻到万人敬仰的神明,越来越复杂的内幕与越来越庞大的势力有时也会令人力不从心。 毋庸置疑,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然而,现在他知道得还是太少太少,哪怕他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命运却只冷笑着嘲讽他、旁观他。或许有朝一日能将秘术卷轴全部解封……只是,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修尔躺着,目光越过佩拉怔怔地望向铅灰色的天空,那里沉闷地凝结着将下未下的一场暴雪。这样少见的出神状态显出几分茫然,血污和伤口把他的脸弄得很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少女的声音清寒冷静,却成功拉回了修尔的注意。 “…什么?” 也许正值受伤最脆弱的时候,修尔的反应有些呆呆的。 佩拉金黄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重复了一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背负着沉重的仇恨与阴谋,独自在来自世界的恶意中挣扎前行……龙枪携带的记忆还有一段被隐下未提,那就是七月事件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又将当初在晨曦森林和哈尔巴大雪纷飞的街头说过的话旧事重提。 那时她说,做得不错。 现在,纠正一下,修尔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那双金得耀眼、亮得诡异的眸子总是让人感到威胁与冷漠,修尔望着它,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感到它所蕴含的温暖。 此时,佩拉伸手轻轻覆上了修尔的双眼,掌心仿佛总是带着一股干燥的暖意,少女的声音在上方淡淡地响起: “睡一觉,都会好的。” 修尔没有回答,佩拉能感到他的睫毛滑过皮肤的细痒,过了一会儿,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染湿了掌心。 佩拉抿了抿唇,片刻,古老的曲调自龙脊上传出。 悠长的吟唱越过山丘,滑过天空,浮上云端,仿佛融化了风雪,恰巧云破日出。 温热的液体过了很久才停止流淌,而佩拉也唱了那么久的歌。 被飞行晕眩折磨的贝贝尔早就停下了呕吐,放松地躺在离龙首不远某处,双手枕在脑后闭目欣赏这只有龙与骑士才独有的美妙音色。 直到佩拉不再唱歌,他才张口问埃斯德瑞拉道:“这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星辰巨龙告诉他:“龙歌没有名字,这首歌是赞美歌。” 赞美自然,赞美造物主,赞美这世间所有的日升月落,生老病死,斗转星移。 ……本来是这样的,但后来,它演变成了情歌。 待我走遍星海时空,待我行到洪荒穷流,历数不朽岁月中所有的怦然心动,你仍然拔得头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埃斯德瑞拉想,此时这还不是情歌,但佩拉确实在用这样一首赞美歌,赞美这个男人。 在逢魔时分,他们终于离开了冰原的最后一个村落,接着,他们要绕过充满魔法师的厄加古国,去往它的邻国,克洛纳,以此避开相对来说实力更强也更危险的厄加古国。 修尔说,他在那里有一个身份。 “啥意思?身份?你移民了啊?” 贝贝尔硬凑在他和佩拉旁边,听他们讨论后续可行的最佳路线。 这个时代国家与国家之间界限很明确,尤其是各国信仰的神不同,种种鸿沟就越明显,像白鹭城那样的无信仰国到底是独此一家。 少数的移民多是拥有多国血统的贵族,或是实力与声望皆备的法师。 修尔此时已经恢复了小半的外伤,至少从那张俊美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大碍,他对贝贝尔笑得很和善,但眼神却不怎么友好。 “不,只是借用了一位当地人的身份。你到时便知。” 佩拉全程淡定地在边上擦拭龙枪,她的武器模型应用了先进的整合程序,之前双剑吸收了龙枪便呈现出龙枪状态,当需要的时候还可以秒切双剑,等以后找回剩下的武器也是一样的原理。 当进入克洛纳后,埃斯德瑞拉就不便继续维持龙型,因为这很容易惊动高级法师前来探察。根据修尔的位置阐述,埃斯德瑞拉很快找到了“新身份”的所在地——一片面积极大的庄园与城堡。 但他们在空中降落时却引起了不小的混乱,佩拉带着修尔,埃斯德瑞拉则保证呜哇乱叫的贝贝尔不会摔死,而高空坠落受到风力影响较大,变回人型尚不习惯的埃斯德瑞拉稍稍偏了那么一点,结果直直地落在当地卫兵的营队门口。 “哇!!!!小爷真是被你坑惨了啊啊啊!!” 贝贝尔一路狂奔,身后追着一串尾巴。 “别跑!” “站住!” 卫兵们撞倒了无数路边摊贩,引起人群惊呼此起彼伏。 贝贝尔嚷嚷:“不跑才有鬼呢!当我傻啊!” 埃斯德瑞拉面无表情道:“闭嘴,小崽子。” 接着,他轻轻松松捞起贝贝尔,跑得快如闪电,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饶是如此,他还忍不住抱怨:“两条腿就是跑得慢。” 贝贝尔:救、救命,爷要吐了…… 龙与骑士之间的契约令埃斯德瑞拉很简单就找到了佩拉的位置,其实离他这里很近,且就在正前方。 正前方有什么? 哦,就是那片城堡庄园。 三分钟后,一队跑得气喘如牛快翻白眼的卫兵停在了城堡外的铁大门前,拉响了门铃。 走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名长相俊美、举止优雅的青年,他有着铂金色的头发与天使般的脸庞,那双知更鸟蛋般蓝的眼睛让人没来由的又紧张又渴望。 卫兵涨红了脸,大声喊报告:“午安,阁下!抱歉打扰领主大人的休息,我是第三卫兵营的二分队队长,刚才街上发生骚乱,两个不法分子沿街逃窜失去行踪,本人怀疑他们进了领主庄园……” “没有人能进到我的庄园,小队长。” 他的话直接被衣着华美的青年施施然打断,这位年轻的贵族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似乎非常不喜这样与人说话,他扫了一眼卫兵沾了泥土的鞋履,微哂道: “我从傍晚起一直门口附近散步,从未见过有人闯入。既然人民纳金养了军队,你们也该回馈民众一个安全的环境,不是嚒?这样冒失的行为我不希望在我的领地看到第二回,队长先生。” 被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的卫兵队长张口结舌,整座城镇都是拉文克斯领主大人的领地,他哪里敢出言反驳,于是只好铩羽而归。 门内,佩拉抱臂站在一边,埃斯德瑞拉扛着快吐了的贝贝尔,一脚踹上了看起来就很重的铁门。 修尔微微呼出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虚倚上了墙面。他的伤还没好,这样挺拔地站着说话并不轻松。 佩拉走过来,一把扶住了修尔撑住了他的大部分重量,侧头微笑,“做得不错。” 修尔垂眸,弯起的唇角竟有一丝羞涩。 “谢谢。” 两人相携远去,后面的埃斯德瑞拉耸了耸肩,顶得贝贝尔又是一阵哀嚎。 “大哥…不对,大爷?不对,祖宗好了吧!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啊!求求您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