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云落干笑几声,挂着蜡黄的面皮下了楼。云斐背着布裹,牵着白白跟在身后。 “老板娘,我们初来此处,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可否行个方便?”云落在离楼梯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倦意满满地询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老板娘搁下手里的算盘,扭着腰款款而来,坐在云落身边,目光流转于他们三人之间,片刻之后落在了云斐身上。 云落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那只靠在桌上的手臂——肌肤白净而细腻。 “娘亲,我饿了”白白缩在云落身边,鼓着一张脸委屈地看着云落“咱们昨天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云落面上一阵羞愧。 她懒散惯了,想到便吃,想不到就算了,云斐向来对吃饭也不上心,竟是忘了身边还有个孩子是要好好吃饭的,她这个娘亲,做的委实糙了些。 “本店虽小,该有的倒还是都有的,贵客就先在此处用过早饭再说吧”老板娘见状,唇角略一勾起,探出手来想要摸一摸白白,却被白白下意识地躲开了,她也不恼,兀自收回手,敲了敲桌子“阿碧,取些上好的饭菜来”。 客栈隔间内有人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 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大大小小地就上了八碗菜。 “这是红酥蹄子,清炒白菜,翡翠鱼……哎呀小祖宗,那个你可吃不得,那是酒” 云落持着筷子的手一顿,略带惊讶地瞧着老板娘,只见她脸上温柔得仿佛都能掐出水来。 云落收回筷子咬在嘴里,瞧着被老板娘贴心伺候着的白白。 白白模样素来讨喜,云落是知道的,但是招人喜爱到这种地步着实是有些夸张了,那老板娘分明是把白白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啊。 一旁立着方才为他们上菜的小二,他双手有些不安地捏着两侧的衣角,安静地低着眼。 “阿碧,这里不用你忙活了,先退下吧”老板娘挥一挥手,示意阿碧退下,一双眼睛却还留在白白身上。 云斐没动筷子,只是看着那个小二。 云落也顺着云斐的目光看过去,不出三秒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小二是个少年,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兴州城内,分明是没有年轻的正常的男子的。如今这客栈,先不说敢留下云落一行外人住下,就光是点灯到天明的规矩,半夜溜进厢房的人,还有如今这少年,处处皆是疑点。 云落觉得没有胃口,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云斐一向不爱吃东西,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 老板娘将手里挑干净刺的鱼夹到白白碗里,抬眸瞧了一下云落,取了一块帕子将挑鱼刺时污了的手细细擦干净,才不急不缓地问道“二位贵客怎么吃得这么少,莫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饭菜很好,不过我们素来少食,吃不了太多”云落摆摆手,顺便一把捞过刚吞下最后一块鱼肉的白白“我看这兴州城很是热闹,昨日来得晚了些,倒是没有好好欣赏一番,我看今日恰有空档出去游玩,不知道老板娘愿不愿意一同前去?” “奴家就不了,打小就住在这城里,该看的该玩的都看过玩过了,实在没有新鲜感”老板娘婉言拒绝“贵客们出去游玩吧,别误了回来的时辰就好”。 老板娘若是不去,那就只有云斐和白白还有她一起出去了,倒是正合了云落的心意。 云落二话不说,牵着白白出了门。 云斐双臂抱胸跟在云落身后。 不同于昨日,今日街上虽然还有许多女子,一看见云斐出来也都盯着他看,但却没有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她们这般风平浪静,倒是叫云落有些不习惯。 “摊主,胭脂水粉怎么卖?”云落行至一处摊子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拈起一个胭脂盒子,摇了几下,眉开眼笑地问道。 “哎呀姑娘不要摇,会把里面的脂粉摇散了的”那守着摊子的摊主年纪在五六十上下,同样地,也是个不齐全的人——没了一个耳朵,此时正急急忙忙冲过来阻止云落,那脚底简直是跟生了风一样“嗖嗖”直响。 “哦”云落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盒子——这盒子长得蛮精致,挺符合她口味。 “姑娘你是要什么样子的脂粉?我这里有……”,那摊主的话说到一半就生生截住了,旋了个身子到摊子后面继续忙碌,仿佛根本就没有见过云落一行人。 “摊主,这里有什么啊”云落不依不挠地追问,那摊主却好像是看不见他们一般,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云落又继续问了几句,那摊主依旧是不理不睬。 云落自讨没趣,便携了白白打算离开。 “喂,老头子,今日生意不错啊” 一辆说不上破也谈不上好的马车慢悠悠地靠在了路边,一群人下了车便大大咧咧地朝脂粉摊子走来。 一个个的都算得上是彪形大汉。 可惜的是,有的没了一只胳膊,有的少了一条腿,有的缺了耳朵甚至还有个人缺了一只胳膊和一双腿,正挂在两个人身上,面上尽心尽力地露出凶光。 云落只觉得很奇怪,扯了扯云斐的袖子,指着那被两个人架起来的人奇道“阿斐,你说,这个人都成了这幅模样还过来做什么?帮倒忙?” 阿斐不语。 倒是白白扬起小脑袋,额前的刘海儿一抖一抖的“娘亲,这是排场,人多排场就大,气势就足,与人争斗时,气势是万万不能输的!以后白白同人决斗,也一定要大排场,大气势,这样才不会丢了自己和娘亲的脸” “谁谁谁教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云落颤抖。 “是阳衍叔叔” 云落心里将阳衍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狠狠地剜了百八十遍,面皮却还是尽力抖出一个笑来“白白日后莫要再听你阳衍叔叔胡诌了,他是个空墨砚台子,肚子没多少墨水,知道吗?” 白白乖乖点头,云落满意地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 这厢云落还在为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赞叹不已,那厢早已吵成一团。 “各位大爷行行好吧,小人今日真的没有赚多少,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孙女和眼瞎的老婆子要照顾,孙女近日生了大病,治病花去了所有钱,现在真的是拿不出钱”那摊主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下了,云落琢磨着那摊主如今的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还没开始骂,也没开始抢,这摊主自个儿就先跪地求饶了,周围的人都还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看样子这群人是惯犯啊。 云落从鞠陵于天出来,一路南行,这种事实在是见到太多了。 秉着助人为乐,造福世间的本心,云落也没少管这些事。 见此惨状,云落正打算捋起袖子上前理论一番,还没走两步就被拦在了身后。 “我来” 黑衣少年面色沉寂地挡在云落身前。 云斐不知道云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一路走来,他也知道这样做云落会高兴,因此看了一两次之后懂了点,只要再遇见这种事,云斐总会站在云落前面把事情办掉。 “阿斐,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都不用我说你就懂了要怎么做了”云落很是欣慰“如此看来,再过一些时日你便可以独自出门了罢”。 云斐身子却是一僵,低着头半天没有动静。 “废话少说,快点把钱交出来”为首的一个大汉一脚踢翻了摊子,手脚俱在,只是脸上戴着一只眼罩,看来是这群人之中最为健全的一个。 “求求大爷宽容几天吧”那摊主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再过几天小人一定将该交的银钱全部奉上,但是孙女的病不能耽误,小人……”。 那大汉显然是不会同意,依着云落的猜测,他下一句应该会说:“我管你孙女如何,爷今日就要钱,没钱要你小命”。 “我管你孙女如何,爷今日就要钱,没钱要你小命”那独眼汉子凶神恶煞道。 云落摇摇头。 真是失望,来来回回都是如此,就不能换句话? “阿斐,既然你自告奋勇,那就交给你啦”云落拍拍云斐的背,嘱咐道“虽然知道凭他们是万万不可能伤了你,但是小心点,别污了衣裳”。 云斐没说话,云落习惯了他这副不多话的模样,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没有想到云斐掉了个头,默默地走到了云落身后。 这是…… “娘亲,云斐舅舅好像有点难过”白白扯了扯云落的衣角,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云落“娘亲,你欺负舅舅”。 天可怜见,她云落做什么了? “落落” 云斐定定地站在云落身后,少年身姿挺拔,竟是已经高出云落一个头了,他低着眼睛,如墨的眸子漆黑漆黑的。 “怎么了?” “我,不走” 少年现在的模样将痴傻天真的一面展露无遗,他抬起眸子期期地望着云落。 云落哑然失笑,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好好,你说你,平日教你的事情都不甚在乎,一句玩笑话你倒是听进心里去了”云落无奈。 “求……哎哟,别打了,求求各位爷饶了小人吧”那边惊呼声乍起,人群轰然散开,街上的人纷纷小步逃离这个地方。 “阿斐!”,眼看着那个年事已高的摊主被打倒在地,大汉们围了过去,云落有点慌——不知道那摊主是否能受得住这般暴打。 云斐行动异常迅速,云落话音未落,他已经闪了进去,站在倒在地上的摊主前面,冷冷地瞧着那一群大汉。 “哟,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子”独眼大汉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忽然出现在包围圈中的云斐,眼神猥琐。 “这么好的模样,啧啧,爷都多久……”那独眼大汉说到一半便打住了,目光有些呆滞,身子僵硬地往外面走,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大手一挥“我们撤!” 诶? 云斐如今都这么厉害了么,不用动手那些个人就被吓走了?云落站在外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群大汉上了马车远去,其间,那位缺胳膊缺腿的大汉还呜呜咽咽半日,朝着云斐比了半日手势,神色悲戚地瞧了云斐一眼,最后被架上了马车。 “摊主,没事吧”云落过去扶起那摊主,细心地问道。 摊主怯怯回道“小人没事,谢谢二位仗义相救”。 “不用客气,没事便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云落这次倒是没有接着纠缠着摊主问东问西,办完事情就打算走人。 那摊主犹犹豫豫半日,最后还是叫住了云落:“夫人”。 “嗯?” “瞧瞧你家相公的衣裳吧” 又是一个误会的,云落已经懒得解释了,便随他去了。 “他的衣裳……”云落注意了一下云斐,才瞅见在云斐的腰襟处绣着一朵鲜红欲滴的花。在的位置恰好让云斐垂在两侧的手挡住了,不仔细看真的是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云落揪着那一块衣服左看右看,云斐素来一身黑衣,这一点红很是突兀“我不记得我给你绣过花啊”。 “这是红花,是‘她’要来的标志”摊主略带同情地看着云落“你相公,被‘她’看上了,这三日之内一定会来”。 “‘她’是谁?”云落问。 “这个,小人也并不清楚,只知城中人唤她‘红花娘子’,身上有这花的人,三日之内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