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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在辛苍上了高台的一瞬,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  她立刻回过了头去,右后方的一桌后坐了个眼熟的人。  柳饮雪。  他那把黑色利剑沉寂无声,在一群嘈杂混乱的江湖人中很是挑眼。看到谢尔看他,他也没有移开那双柔亮的凤眼,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朝着谢尔点了个头。  谢尔微微蹙眉,头只飞快的点了一下便转了回去。  她没有在柳饮雪身边找到霍飞风,却也没兴趣去揣测霍飞风去了什么地方。江湖里不打不相识的事有很多,上一刻还在剑拔弩张的人下一刻就可以称兄道弟同穿一条裤子,这并不稀奇。柳饮雪愿意握手言和,谢尔却之不恭,多个朋友好办事。  自打辛苍出现之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齐刷刷安静了下来。就连战秋狂那边也没声儿了。  ……战秋狂?  谢尔凝视望去,那年轻人原本站着的地方只有一滩化了的雨水,他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辛凝凝也很惊讶,她转着圈在人群里找着,还不死心的扒拉着挡了她视线的人,惹得几个男子嬉笑了起来。  谢尔是极其熟悉那几个男子的那种眼神的,她冷冷的从鼻间轻哼了一声。  辛凝凝拉着赵仲非问道:“刚才那人呢?”  赵仲非也是一头雾水:“一眨眼没注意就不见了。”  辛凝凝想到战秋狂方才与一个老者对过眼神,尖起嗓子对着邱生灭道:“喂,你认识刚才那个混蛋吧?快说,他去了何处?!”  邱生灭身上的衣服和斗笠就没换过,脚底穿着一双草鞋,一侧的编草都飞了边儿了,支棱着横在外面。辛凝凝就认定这老头儿是来蹭吃蹭喝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邱生灭轻轻一笑:“没看着啊。”  辛凝凝大怒:“你们认识,你跟我装什么傻!?”  “认识又如何?脚长在他身上,我还能砍了他双脚不成?”  谁知辛凝凝竟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而后忿忿道:“好主意,等我抓住他,我定要砍了他的双脚,看他往哪儿跑!”  邱生灭还是一脸淡然的笑,眼中却冷冷的闪过一息洞察的清明。  辛苍此刻已登到台子高处,站立于长桌前,他的声音不怒而威,看似并未怎么发力,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凝凝,不要胡闹了,退到一边去。”  说的是“退到一边去”,辛凝凝却上了高台,站立在辛苍右侧,赵仲非紧随其后。  辛苍俯视着逡巡了一圈台子下各色各异的人们,清了清声,朗声道:“多谢各位能人异士赏脸来老朽的寿辰宴席,老朽已为各位略备了薄酒饭菜,请各位就此入座吧。”  台上摆了三十来张桌子,以每桌可坐五到六人来算,总共可容纳一百来号人。但目测起来,现场也就有五十多人。  谢尔凌厉的美目在人群里窜了好几窜,最终在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这群北上的“壮士英豪”们本是奔着屠昀司的赏银而来,不想失望而归,却在这时听到屠昀司要上苍然堂与辛苍拼命的消息。  多少人是本着有便宜热闹必然要看不看就是吃亏的心态,甭管认不认识这位辛堂主,总不能白出门一趟。有脸皮薄的人不好意思进门,有的等在苍然堂门口,有的在镇子上溜达等这场厮杀最后胜利者的消息。  这群人中,又有几人是抱着为辛苍庆生的目的来的?  谢尔突然有些厌倦这样的江湖人生。  她从小练武只为报仇,谢刃霜不知教了她多少次要放下心结,她永远做不到,甚至还会在心里咒骂谢刃霜,觉得他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江湖是弱肉强食的斗场,她手中的双剑沾染多少鲜血,她却未曾退缩。  如今却在一张张伪善的面孔前第一次有了厌倦的情绪。  圆桌边稀稀拉拉的坐了人,有几个粗鲁不懂规矩的立刻伸手抓了酒壶就倒酒,抓了肉就往嘴里塞。  辛苍说话从不喜欢绕弯子,江湖人尽皆知的事再藏着掖着就有些虚伪了。他微微垂眸,便又昂起了头说道:“想必各位都已听说,屠昀司要来取老朽性命。”  虽已是年入半百的年纪,辛苍的身板却无一丝一毫的佝偻,还挺直的像个年轻小伙子一般。  下面便有人搭茬问道:“在下说话比较直,希望辛堂主不要介意,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辛苍道:“壮士但问无妨。”  “屠昀司……或者是铩羽门与苍然堂是何旧怨?我记……”  那人想说他记得辛苍的大儿子辛明明也是死于屠昀司手中,猛然察觉不妥,又紧紧的闭上了嘴。  辛苍的语气中带了些无奈:“无非是些陈年旧事的恩怨罢了……”  他幽幽的叹着气,下面的人就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了。  不多时有人在下面情绪激荡的吼道:“辛堂主您放心,今日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不会让那个屠昀司得逞的!”  一人说罢,就又有第二个人接话:“就是!有谁不知屠昀司练了那功,不过三年时间,武功进步速度邪速,这些年仗着自己有邪门歪道的功夫傍身横行霸道!”  谢尔不禁有些惊讶。就连陆海生也震惊的张大了嘴。  且不说苍然堂与铩羽门是什么旧怨深仇,往事谁对谁错,就“横行霸道”这一条,是哪来的呢?  虽然他害谢眸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除此之外,也没听说他做过其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气愤如谢尔,此刻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难道在场的人都跟屠昀司有仇?屠昀司也杀过他们的妹妹?  辛苍不过就是叹了口气,也许往事错误的根源在他也说不定呢,这些人是吃人的嘴短怎么地?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的群起而攻之了呢?  有一个两个人开了口,就有三个四个。  “我听说屠昀司练的那个邪门功夫叫‘孤煞’,是家传的秘功,内功心法与剑法相辅相成的一套。”  “你知道为何叫‘孤煞’吗?闻说练了此功就不能……屠昀司原本的夫人小妾都被他赶走了。”  “不能什么?你说清楚啊。”  “哎呦你傻吗?就是不能那个呀。男人啊……唉,为了这邪功,值得吗?”  越说越离谱,谢尔眉头拧成化不开的结,握着剑的手徒然紧了又紧。  她是与屠昀司有着仇恨不错,却也不喜欢听这些混蛋们在背后以讹传讹说些诋毁人的浑话。  在谢尔看来,眼前的这群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比屠昀司还要可恨。  陆海生也听得咬牙切齿,他本来就是心性单纯眼里不容砂子的性格,此刻便愤恨的对着谢尔道:“反正屠昀司还没来又听不到,真的到了恐怕他们也不敢说了。”  谢尔突然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他没来?也许他就混在这些人当中!”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洪亮,比方才陆海生的声音高了不止一倍,陆海生浑身一震,原本嘈杂的人群突然寂静无声。  打不过就卖卖嘴上的便宜呗,反正说闲话不要钱。  辛苍的目光在谢尔身上转了转,继而柔声道:“想必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艳容双剑’了吧?”  辛凝凝侧了侧头,上下打量起谢尔。恍惚忆起这就是那日跟她打马走了个罩面的女子。  谢尔也不出列,只是站在原地,提了些内力回道:“正是。”  她没讲什么“承蒙江湖上的豪杰前辈们看得起我”、“此称号不过是行走江湖时别人冠以的美名”之类的客套话,直接简单扼要的回了出去。  她懒得跟眼前的这群人多废一句话。  辛凝凝突然笑了一声:“不愧是名满天下的艳容女侠呀,说话就是有底气。”  谢尔冷冷的抬眼望了她一眼。  谢尔本就生的明艳动人,她不笑的时候反而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辛凝凝一下就泄了气,慌忙将头转到了别处不敢跟她对视。  辛苍垂了垂头,将衣袖上一根发丝掸掉,道:“江湖人都知道,谢女侠与屠昀司有深仇大恨,三年前屠昀司杀害了谢女侠的小妹,这之后屠昀司就消失了,还闭门练起了邪功,想必就是防止谢女侠与春晖剑侠谢大侠寻仇吧?”  谢尔冷声道:“杀他,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还用不着劳烦我爷爷动手。”  “好!谢女侠有胆色!”  辛苍笑得恭维,谢尔神色漠然。  她打从心底不喜欢苍然堂这些人,如果要对付屠昀司,她想自己动手,并不想跟辛苍联手。  辛苍心中想的却是拉拢谢尔。  只可惜谢刃霜没有一道来,不然今日肯定胜算更大。  柳饮雪忽地轻笑一声,风情万种的眼角都带着笑意。  陆海生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在场的人又开始议论起谢尔,有几人甚至拿谢尔与辛凝凝比较,比谁更美一些。  柳饮雪就借着众人混乱之际,对陆海生道:“本来以为谢姑娘倚仗自己倾世美貌嚣张跋扈横行江湖,今日才知,原来是谢姑娘的真性情。”  谢尔微微回了身子,柳饮雪对着她行了个礼,诚恳道:“谢姑娘宠辱不惊,芒寒色正,柳某佩服。”  柳饮雪这番话说的极其真诚,谢尔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便转过身微微颔首。  转耳就听到众人对她众说纷纭,那股火差点窜到脑顶。  柳饮雪道:“不知谢姑娘的名字是哪个字?”  谢尔虽然诧异他为何问这个,却还是回道:“尔虞我诈的尔。”  柳饮雪道:“我还以为是口耳鼻舌的那个耳,不过无妨。”  谢尔自鼻子里喷出一口浊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饮雪解释道:“世间的声音有好听的也有不好听的,有该听的也有不该听的,耳朵用来听声音,是无法自动筛选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的,现在听到不好听的,等下再去找好听的便是了。”  谢尔微微一怔。陆海生揉着自己的耳朵不解:“什么地方有好听的?”  柳饮雪笑了笑:“谢姑娘想听好听的不是很容易吗,随手一挥身后就有一排人等着讲恭维话呢。”  谢尔突然笑了。  她朝柳饮雪点了点头:“多谢。”  柳饮雪回道:“谢姑娘客气,能为美人排忧是荣幸。”  陆海生憋出一副郁闷的表情来。他确定谢尔这是被柳饮雪“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