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刚刚治好伤的尹追月起床,动身前往大坑。他来到大坑前,却不见温宝帘,倒见到一五军营兵卒提着饭盒在那东张西望。他问何事。 那小卒回道:“尹副将,我是给宝帘送饭来了。可是来了又不见人,我怕他出了什么事儿。” 尹追月说道:“哪有什么事儿,他近来心情欠佳,说不定早回去休息了。你也快回去吧!” “可是他明明说。。。”小卒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被尹追月喝止:“快回去!听到了没有!” 吓得小卒不再说话,急忙忙地回城去了。 “没想到你竟也有这般凶悍之时。”隐在树后的无忘仙人走了出来,打趣道。 尹追月忙说:“让仙人久等了,又拖了时辰,是我的不是。” 无忘仙人抛给尹追月那只装有九尾狐一断尾的玻璃瓶,说:“追月你也辛苦了,受了重伤,还得半夜跑出来做事。这是赏你的,回去就跟人说是你杀了九尾狐。” 尹追月盯着透着红光的瓶子,说:“我一凡人怎么杀得了修炼九百年的狐妖呢?这不让人生疑吗?” 无忘仙人笑道:“你可以的,只要你会用千年冰瓶里射日弓。别说是九尾狐,就连神龙,你都杀之。” 尹追月忙问:“我至今都未能使用这里头的射日弓,不知仙人可有指点?” 无忘仙人说:“很简单,因为你的千年冰瓶是假的。这纳万海神器千年冰瓶原是秦广王一至宝,后赠与其情人。那女仙将此冰瓶化成阳极与阴极,阳极才是本体,阴极不过是影子罢了。” 尹追月听此,复问道:“那女仙为谁?为何做此事?那阳极冰瓶又在何方?这阴极为何出现在苏州红溪?” 无忘仙人只微笑着,不予回答。尹追月知其意,便不再询问,只说:“时辰不早了,无忘仙人请。”伸手请无忘仙人来至大坑中央。 无忘仙人先是将九尾赤狐的尸体扔到坑中,随后掏出一小巧的长方象牙细雕镂空莲花盒子,内里正渗出一丝丝袅袅的紫红烟气。他轻轻打开盒子,盒内就迸出一丈刺眼红光。一朵并蒂红莲随红光缓缓升至空中。 红光陡然变白,红莲枝叶就变成饥饿的小手,大快朵颐起来。 良久,不巧落入坑中的温宝帘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疼痛犹在的头部,眯了眯眼,才看到眼前这般凶残之景。他骤然瞪大了眼,身子颤栗不止,行动不得。 “啊!”温宝帘大叫着,转身企图爬上大坑,逃离此地。不料惊动了正在用餐的红莲,红莲最喜活物,就立即伸手缚住温宝帘。 温宝帘胡乱挣扎,大叫“不要!不要吃我!”这一来却惊起了无忘仙人与尹追月的注意。 “只是有人还没死透,不打紧。”尹追月说道。他起初以为是某人诈尸,并没多在意。但他却听到了温宝帘的声音,定睛一看,果然是温宝帘。“快停下!是我们的人!”尹追月喊道。 无忘仙人听到,就立即大力挥手,收回红莲,斥道:“你怎么做事?你可知道中途停止会令我大伤元气!?”温宝帘侥幸捡回一条命。 尹追月先行道歉:“是我的过错,任君处置。但他是我们的人,自当要护着。”说完就跑去查看温宝帘情况。 温宝帘翻着白银,整身抽搐不止。尹追月抱起温宝帘,忙点了他穴位,欲让其睡去。可是点穴竟无效,温宝帘仍然如此。 “为什么不行?怎么会这样?”尹追月问,然后他就发现了温宝帘后脑勺的血迹。 无忘仙人只道:“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见到这样的事的正常反应,不像你我。事到如今,只能将他打晕了。” 尹追月别无他法,只得照做。 无忘仙人又说:“你先带他回去治疗吧,这里我会继续下去,也由我来善后。” 尹追月谢过无忘仙人,便背着温宝帘回了城。 四月初四,卯时。 乔朔望听闻温宝帘病得厉害,便至温宝帘房中,欲看望他。谁知,还未到他房,便听得房中传来激烈的器皿摔打之声与此起彼伏的嘶吼。他进屋一看,见温宝帘蜷缩在墙角,紧抱着一团棉被,嘴里念叨着:“不要过来,不要吃我。” 坐于一旁的尹追月摇着头,撤下捧药的侍女。 乔朔望问:“到底是啥病?来得这么急,这么厉害。昨儿闹了一整夜,今儿还是如此。大夫怎么说?医疗法术呢?” 尹追月只道:“他失足落入坑中,摔坏了脑袋。现已吃了药,大夫说过儿就好了。” 乔朔望邹了邹眉,说:“你确定?他这个样子。。。。” “不好啦!”这时,嘉树匆忙跑进房中,喘着气说。他来至尹追月身边,压低声音道:“温宝帘家里来信,说他母亲前儿去世了。” 尹乔两人既惊又悲。尹追月深吸一口气,道:“现他已是不中用了,我打算将他逐出落蝉,好让他回乡料理其母亲后事。” 乔朔望眼睛一亮,挪了挪身子,靠近尹追月道:“可是据我说知落蝉从未让活人离开过,这样真的可以吗?” 尹追月也转过头,靠近乔朔望,盯着他,说:“我说可以就可以。”两人四目相对,然后乔朔望似乎懂得了什么,收回了眼神,却问:“那你怎么向常清人交代?” “这个你不用管。”尹追月淡淡地回道,他走向温宝帘,蹲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而温宝帘只能头抵着墙壁,无声地流泪。 西海山怪之事后,被送回了偏关的温宝帘病已大好。只是常清人不安心,仍暗中派人监察他。尽管他曾为这事怒发冲冠,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得顾及尹追月。 至于尹追月因剿杀九尾赤狐和及时妥当处理尸体,而获得圣上赞许,晋总督京营戎政勋臣,赏藏青蟒服。由于尹追月上报说:属下能成功拿下九尾赤狐,还多得神机营的乔朔望参将的协助。所以乔朔望升至神机营副将,赏百金。 任长风虽然成功平定西海山怪,但却令朝廷损失多名得力干将、壮兵,功过相抵,倒也无事。只是他身子大伤,即使全愈,也难回当初之盛态。 “任副将为何走得如此急?”出了大殿的尹追月唤住了快步回走的任长风。 一旁乔朔望听到,便转身行揖手礼,说:“任副将大伤未愈,恰逢不适,正欲归家休养,还望尹总督见谅。” 尹追月笑说:“当然不会。任副将为朝廷奔走,为百姓除害,是我大昭一难得的良将。我赞赏都来不及,又怎敢怪罪呢?” 任长风行揖手礼,说:“多谢尹副将赏识。还有属下恭贺尹副将荣升总督。” 尹追月低头一笑,说:“任副将太客气了。噢,还有我得为我当初说的大家都是狗那番话道歉,因为当一只高门大户的狗总好过当一农家之犬,将来吠得也会更大声些。你说是吗?任副将。”说完,他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尴尬呆在原地的乔朔望与怒火中烧的任长风。 八月初十,阳城城外。 “晨姐姐!晨姐姐!”期儿摇着发呆深思的望晨,“晨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双手揣着段梨雨手帕的望晨缓过神来,笑说:“没想什么,一些琐碎事情罢了。” 一旁的玉茗夺过手帕,细细打量这手帕。这是一方鱼肚白丝帕,上绣有一嫣红牡丹与一词。 弄晴数点梨梢雨,门外画桥寒食路。 杜鹃飞破草间烟,蛱蝶惹残花底露。 东君著意怜樊素,一段韶华都付与。 妆成不管露桃嗔,舞罢从教风柳妒。 兰舟见了,说:“是谢无逸的〈玉楼春〉只是这词中并无牡丹,又为何绣牡丹?” 玉茗又说:“这牡丹不单是指花,更是指人;这手帕略显陈旧,却无一丝污损,想必它的主人爱惜至极。这样珍贵的东西,梨姐姐也舍得给你?” 望晨收回手帕,说:“不就是一方丝帕吗?有啥好说的。” 玉茗瘪了嘴,说:“你瞧她,来了个新姐姐,就忘了我们这些旧姐妹。还不惜冒着风险,改了原有计划,与那匪徒合流。” 望晨忙上前解释。 这时,马车厢外的元助听到了些许,便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期儿探出头,笑说:“我们在说新来的宝帘哥哥可好看了。” “那也没有我帅!”赶马的元助、青森同时答道。他们这一说倒是把车内姐妹们逗笑了,也惹得跟跑在马车旁的小灰汪汪叫 一个时辰后,望晨众人便随着温宝帘等九人来至阳城城外一处乡村庭院内。此乃户羽帮据点。庭院面积颇大,但位于密林中,十分隐蔽。 “这里很安全,可以放心歇息。”温宝帘同众人说道。 穿过篱笆,进入庭院。左侧是一宽敞马棚,右侧是厨房,正中央就是一所青砖红瓦屋,内头明亮阔朗,倒也十分舒适。 大家休顿片刻后,又进了餐,方才来至厅中,商议明日计划。 温宝帘说:“明日一早我、望晨、青森和元助四人便会去城内的聚宝楼,到时事先安排好的‘仇家’将会登场,与我们一同做场戏,制造轰动,引来‘他们’的注意。而我便与那‘仇家’假意约定于八月十二,昆仑之巅,决一死战。” 青森却问:“为什么一定要去昆仑呢?” 二当家瞪着青森,说:“这是道上的规矩。昆仑西王母为防止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就、困局,于千年之前立下这规矩:若双方在昆仑山决出了胜负,便昭示着这段恩怨了结,其后人都不能以此为借口而复仇。” 温宝帘继续说:“‘他们’肯定会借此机会,在昆仑山埋伏我们。于是我们顺水推舟,弄好十二具尸体,然后烧了昆仑山下唯一客栈——‘有间客栈’ 制造假死,彻底脱身。明日,二当家你就带着宁姑娘和其他弟兄前往‘有间客栈’ 提前打点好一切。” 二当家却道:“大当家,我们非这样做不可?那些官兵就这么厉害?” 温宝帘拍着他的肩膀,说:“是的,若不是望晨他们出手相救,我早就死了。这是救你们唯一的办法了。”他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放上桌,里头堆满了银锭,“这是户羽帮多年所得,虽然不多,但也可以过好长一段日子了。你们拿好钱,等这事儿一完,就都忘了户羽帮,各自家去吧。” 霎时气氛沉重,唯独青森十分兴奋,他悄悄地问望晨:“他这么有钱,怎么我们冒着这么大危险去帮他,也没点表示啊?” 元助说:“我们有把柄在他手上,这是要挟。” 一旁的望晨悔道:“都怪我,一时大意,竟让他钻了空,还连累了你们和梨姐姐。” 青森却说:“瞧你说的,是谁之前说有难同当来着?” 望晨听此,便浅浅一笑。 “笑了就好啦,可不能再放在心上了。”元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