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立在廊檐下,看曹凌不曾回头地出了关雎楼的大门,再不见半抹身影。心里因着他的离去而有些轻松,然则还有一些淡淡的失落,仿佛蛛丝一般缠绕在胸口处,若有似无。这男人待她,其实还算不错的。
曹凌出了关雎楼,又是在湄水桥那里,看见了一直等在这里的李春华。
李春华见着他,虽心里一股子委屈又涌上心头,可到底知道轻重,婉转笑了笑,矮身蹲了个万福礼。
曹凌微微敛眉,走过去驻足:“你等在此处,可是有事要说?”
李春华点点头,又福了福,说道:“妾身服侍王爷已有五年之多,只是奈何福运不佳,竟是不曾养住了一儿半女的。”说着面露哀伤,落了两三点眼泪出来,继续道:“如今梅氏怀着身子,妾身心想着,若能养在了身下,也好过平素里膝下空虚,深宅寂寞。”
那梅氏出身低贱,孩子放在她身边养着确实不合适,于是曹凌点点头,说道:“可。”
李春华得了应许欢喜得不行,连连福礼,又泣道:“方知王爷心里是有妾身的,妾身不胜欣喜。”
曹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径直走了。
李春华看着曹凌的背影渐渐远去,拎起帕子按了按颊面上的莹莹泪珠,叹道:“好歹,王爷还是顾念我的。”
绿容点头笑了笑:“奴婢便说了,王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曹凌离去后,因着常青阁被封,一时间府中议论纷纷,闲言碎语不断。大家都清楚这王妃禁足是为何事,都道关雎楼的那个薛氏,看着软绵,却也不是个能捏便捏的泥人儿,竟也是个厉害人物。
但也只敢在私底下嚼了舌根,到底那位还是王妃,平素里她素来苛责厉害,谁也不想此时被捏住了把柄,以后秋后算账。再则那位新起之秀,已经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再议论她的是非,被人捉了去,谁知道要落个什么下场。
府里的这些闲言碎语,薛令仪并不放在心上,每日里只有些心焦地看着肚子,算着日子。如此波澜无惊地过了两月,薛令仪轻抚着三个多月的肚子,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如今胎像已稳,该办的事情,再不能往后推了。
“这可万万不行,肚里的孩子才刚稳当,还是在家里头安安静静地养胎才是,这出门去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可是了不得了。”如灵急得满脸绯红,恨不得立时拿了把大锁,将这关雎楼的大门给死死锁了起来。
如锦正伺候着薛令仪挽发,见着如灵发急,也不敢多言。
她如今才得了些主子的信任,不比如灵和如碧,便是心里也觉得,娘子怀着身子,还是呆在家里最好,可她看着心急如焚的如灵,却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她是仆,娘子是主,她能不能活,如何活,全都在娘子一念之间。如灵到底和她不一样,如灵还敢劝两句,可她却不敢。
如碧端了托盘推门而入,等着绕过了屏风,见着如灵跪在地上,不免一愣,问道:“这是如何了?”又去问如灵:“可是你惹了娘子不快?”
如灵哭道:“你快来劝劝娘子,娘子非要出门去,这可如何使得?”
如碧一听,将托盘往一旁的桌上一放,跪倒在地亦是苦苦劝道:“娘子这是要作甚,若是有事,遣了人出门操办便是,何必自己亲自出去?眼见胎像方稳,实不该出门奔波的。”
薛令仪也不说话,只看着铜镜里,如锦正手脚麻利地挽着双刀髻。
如灵眼见着薛令仪不言不语只面色如水,知道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出门去了。没法子,如灵转身预备出了门去,找了李嬷嬷来。
薛令仪却在此时开口了:“你若敢去寻了李嬷嬷,以后你便不要在我跟前伺候了。”
如灵便不敢动了,转过身几乎哭了出来:“娘子——”
薛令仪抚了抚被如锦拿了头油,用篦子抿得油光水滑的鬓角,说道:“簪了两根玉簪子便罢了,不用金银头饰,没得坠得头皮疼。”
如锦听话地应了一声,在匣子里拿出了两根碧玉八宝玲珑玉簪,就将那一头柔软乌丝尽数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