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很会说话,只是李嬷嬷仍旧觉得不安。
“你是不知,王爷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叫薛娘子受了半点委屈,结果我没办好这差事,还累及了王爷的骨肉。”李嬷嬷说着,神色重又变得阴沉:“若真是孩子留不得,我这把老骨头,便是死一万回,也难脱其咎。”
小丫头一听就笑了:“嬷嬷这话说的,嬷嬷一颗心全扑在王爷身上,王爷焉能知?便是薛娘子腹中的孩子有了差池,那也是王妃为妇不淑,薛娘子时运不济,却是半点都怪不到嬷嬷身上的。”又去拉李嬷嬷起身:“行了,都这般时辰了,嬷嬷便要发愁,也等到明儿个又再说,赶紧睡吧!”
只是李嬷嬷哪里睡得下,一把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指了指桌案:“你去磨墨。”
那丫头嗔道:“嬷嬷——”
“快去!”李嬷嬷说着,起身去了桌案前,抽出一张信纸来,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该怎么同王爷说才是。
那丫头眼见李嬷嬷如此坚持,知道劝说不下,只得去磨墨。
一时李嬷嬷写好了信,拿了蜡印封好,交给那丫头,细细嘱咐道:“你拿了腰牌立时去寻李正,叫他连夜把这信送去洛水,要亲自交到王爷手上。”
李正是李嬷嬷的亲侄子,由他送信,李嬷嬷最是放心。
等着那丫头送信回来,告知李嬷嬷,李正已经骑了快马出了府门去,李嬷嬷才肯放了心,吹熄了灯盏,终于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只是到底睡得不大安稳。
这府里睡不安稳的,却也不独李嬷嬷一个,常青阁里,王妃秦雪娥沉睡在锦绣帐中,却是做起了噩梦来。
梦里一片苍白,入眼所见皆是茫茫大雪,秦雪娥身着单衣,瑟瑟发抖地走在这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她忍不住呼唤,可四野空寂,竟是无人回答。
这般茫然孤凄地走了一会子,秦雪娥忽觉背后阴森森的叫她害怕,扭头一看,却是一只强壮凶猛的吊睛白虎,正踱着步子神态安然地跟在她的身后。
骤然发觉被一只猛虎紧步追随,秦雪娥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只觉足下绵绵无力,浑身酥软,一下就瘫在了地面上,眼睁睁看着那白虎越走越近。
这是一只年轻健壮的老虎,皮毛光滑,威严丛生,那獠牙,那利爪,秦雪娥害怕极了,一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只等着老虎逼近,温热血腥的气息一阵一阵喷在了她的脸上,求生的欲念汇集在一处,秦雪娥终于撕心裂肺喊叫了起来。
大殿外长廊下,兰嬷嬷正皱着眉,一脸不悦地听着一个小丫头说些什么。穹顶月光惨白,照得廊下一片雪亮。兰嬷嬷忽的咬牙切齿起来,狰狞之容,唬得小丫头不禁眼露恐惧,深深垂下了头去。
“行了,你先下去吧!”兰嬷嬷打发了那小丫头,正是立在廊下拧眉出神,忽听得寝殿里王妃凄厉的呼救声,不由得大惊失色,忙转身进了内殿。
叫人点亮了宫灯,兰嬷嬷撩开帐子,就见王妃正躺在床上面色狰狞双眼紧闭,两只手却在胸前慌乱地抓些什么,嘴里不停喊着:“滚开,滚开,离我远点。”又面露软弱哀求之态,嘴里不断喊着:“求求你,不要吃我,不要吃了我。”
如此形容,直叫兰嬷嬷三魂去了七魄,唬得不轻,忙低声呼唤着王妃,一面还轻轻摇着。
秦雪娥到底从梦魇中醒了过来,泪眼婆娑看见了兰嬷嬷,立时哭喊道:“嬷嬷救我!”说着伸开手臂,就跟幼年时候她遇着了惊吓,就要兰嬷嬷抱她一般模样。
兰嬷嬷只觉心都要疼碎了,忙在床沿坐下,俯下身将秦雪娥揽在怀里,一面在她背后轻轻抚摸,一面低声安慰着。
好半晌,秦雪娥终是舒缓了气息,只是想起梦中之事,犹自心有余悸,不禁哭泣道:“嬷嬷,我做了噩梦,甚是骇人。”
兰嬷嬷笑得慈爱和煦,轻抚着秦雪娥的发髻安慰道:“想是今个儿逛园子累狠了,才会生出了梦魇来,王妃不必惊恐忧心。”说着转头吩咐:“去端来一碗安神汤。”
只是秦雪娥轻轻摇摇头,从兰嬷嬷怀里抬起头来,面露楚楚,可怜兮兮道:“原是一只吊睛白虎,甚是威猛凶恶,一口就把我吞了下去。”
兰嬷嬷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她才得了关雎楼有了身孕的消息,这厢王妃就跟着梦见了猛虎伤人,这般凑巧,莫不是先夫人在天有灵,有意示警?
见着兰嬷嬷面露凝重,秦雪娥不禁疑惑道:“嬷嬷?”
兰嬷嬷低头见着秦雪娥小脸儿惨白,虽已是当娘的人了,可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立在廊下,哭哭啼啼唤她嬷嬷的小人儿。
“无事!”兰嬷嬷轻轻将秦雪娥额前微湿的发丝拨在了一旁,伸手端起丫头端来的安神汤,拎起勺子搅了搅,笑道:“王妃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