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草长莺飞,路边的荒草已茫茫地长了一片,远远瞧去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一脚轻踏进去便可没及脚踝,偶尔可听见不知名的雀鸟叫声在山林各处回响。本该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却因日近西斜而被无端端的渲染出一片悲戚之感,就连原先悦耳的鸟鸣声也在夕阳的染印之下成了啼血之音。
路边的小道上隐隐可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见一妇人背着包裹从东边疾行而来,口中不知在念念叨叨些什么,面上隐有恐惧之色,脚下步子凌乱,手中紧攥着包裹,一路边走边向着后方张望。直到行至大道中央,眼见身后无人才神色稍缓,长吁出一口气,擦着脸颊两侧的汗水缓缓走至路边一颗大树下坐下,捶着因疾行而酸痛的腿休息。
大树枝繁茂密,伸出的树枝刚好将夕阳的余晖掩在了外部,隐隐绰绰间透出一丝诡异。
妇人在树下歇了一会儿便起身想要离开,忽听见身后林间有飞鸟惊起的声音,翅膀扑腾的声音同鸟雀叫声混杂在空旷的林间,尖锐的鸟鸣一声声叫地妇人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神情惊惧之中隐隐透着悔意,那妇人望了望阴影重重的树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抿了抿唇,扭身便往回跑。
谁知就在她转身之时,忽地被什么东西从后头一把勒住了脖子,惊叫声都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一把拖入了枝繁茂密之中。树阴摇晃之间不消片刻便好似被大树吞噬了没了动静,没有人,只有背后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矗立着,还有那地上躺着的一只绣花鞋,静静地在荒草之中等待着谁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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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已添了几分夏日的酷热,官道边一茶棚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大多都神情恹恹的一副被毒日头晒伤了神的模样。茶棚的老板正招呼着伙计将煮好的凉茶同吃食给客人端去,忽听得“吁”的一声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棚前,车上跳下一人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虽做的是男子打扮可开口却是清脆的女声。
“店家来一壶凉茶,再来一笼包子。”
店家应声,招呼着伙计前去准备,眼角余光瞥见那穿竹青色衣裳的女子正将另一女子从车上扶下,那从车上下来的女子看着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粗布衣裳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望向店内的神情透着胆怯,小心翼翼地攥着身旁人的衣角进了店内坐下。
“客官,您的凉茶和包子,请您慢用。”
伙计吆喝着将手中的凉茶同包子放下便去招呼旁边的客人了,穿着竹青色衣裳的女子坐下后便将别在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了桌旁,上挑的凤目带着锐利的神色一路扫过茶棚内的众人,见无人窥探才收回目光,伸手拿了两只茶碗将凉茶倒入,又将其中一碗推至身旁女子身前,柔声道:“我估算着路程大约再有半日就能到你家了,现在日头正毒,你身体虚弱等避开了这日头再行上路,这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多谢官珞姐姐,这一路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被唤作官珞的女子面上神情淡淡的但嘴角却展开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眉目间又柔和了三分,伸手拿了个包子递给身旁的少女,轻声叮嘱,“来,多吃一些。”
茶棚旁边就是官道,人来人往的本就热闹,加之天气酷热不少过路的旅人都进来避暑,不多时茶棚内便热闹了起来,官珞喝着凉茶看着进进出出的旅人,虽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地生出了几丝烦躁只能靠着手中的凉茶去压一压心火。
三月前官络接到线人举报,京中有人伙同地方假借采选秀女的名头拐卖少女谋取暴利,官络同手下卧底摸排了许久直到半月前才寻得些端倪顺藤摸瓜端了几个贼窝解救了一众少女,如今在自己身旁坐着的姑娘名叫小慧,便就是其中之一。
事情到了这里本该乘胜追击揪出那幕后黑手还被拐少女及其家人一个公道,她看起来冷淡实际上却是个急性子,刀都磨好了就等着届时一刀剁了那帮斯文败类的狗头然后挂在城墙上示众。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差临门一脚了却被京兆尹于大人,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半路反身一脚踹出了京城,被派出来护送被拐少女归家。想起当日京兆尹拍着她的肩膀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样子官络心中就不禁一阵烦闷。
她离了京中已有半月,也不知手下的那帮家伙们查得如何了,有没有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剩下的失踪少女有没有被找到?思及此处官络的脸上更添几分愁色。
因为避开了日头赶路,等官络赶到赵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照着小慧的指示,官络驾车一路进了村内往小慧家中驶去。傍晚时分本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加之又是近夏时节少不得敞开了门窗坐在庭院里乘凉,可这赵家村却是奇怪,路边树下非但不见乘凉纳荫的人,各家各户还都门窗紧闭,仔细去闻还能闻见香油符纸燃烧后留下的气味,空气中也时而可见飘过些许符纸黑灰。
清明已过,中元为至,这非节非年的哪来这么多人祭祀?
官络心生疑窦便开口问道:“小慧,你们村中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习俗?怎么这非年非节的一进村全是些黄表纸符?”
一直坐在车内的小慧也早在进村时便掀开了车帘,嗅着鼻尖淡淡的符纸气味也不由得皱了眉,眼中透露出困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往年并不曾有过。”
闻言官珞也不再询问,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一路向着小慧家的方向前去,又行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到了小慧家中。因着先前就传了信过来,小慧家中倒不似周边的其他村民那般门窗紧闭,小慧的母亲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显然已是等了许久,直到看到官珞停了车将小慧从车上扶了下来才缓了神色,快步向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本以为失了女儿自此便没了相见的希望,如今失而复得母女俩少不得一阵抱头痛哭。
官珞自小无父无母,被国师郁渡收养后便一直留在安山上学艺,从小接触最多的除了师父郁渡便就是两位师兄,都是些隐世之人又都是男子自然是不太懂如何去教导一个女孩成长,由着她自由发挥着成长便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生性不拘一格最见不得的便是女子哭泣,此时见此景不由得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手足无措,也不知如何劝说只能退开半步,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二人,等她们自己梳理好情绪再开口。
显然是官珞错估了女人的多愁善感,母女二人站在门前哭哭啼啼的絮叨了许久,官珞站得脚都麻了直到小慧的父亲从屋内出来这才打住了母女俩的哭泣。
小慧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也说不来什么客套话,看着母女二人自顾自的说话将官珞晾在一旁颇有些不好意思,略带责备地冲着小慧母亲教训道:“真是不懂事,这大热天的竟让恩人在门口干站着,还不赶紧请人进屋来歇歇!”说完又冲着官珞歉意地笑道,“乡下婆娘不懂事,恩人别怪,快进屋来歇歇。”
小慧母亲听了也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边拭去眼角挂着的眼泪一边招呼着官珞进屋,小慧也笑着过来挽过官珞的胳膊拉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官珞姐姐若是不嫌弃便多住几日,好好尝尝我娘亲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