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扶了沈凌白行至万春门,往一旁望了一眼,恰巧那跪着的人也抬了头,直直的目光对上那双翻涌的黑瞳,霎时却见那人眉角一勾,竟漾出了一丝异色来,郁尘向那边迈了一步,下一秒那人便收回了目光。
郁尘抬手扶了一下随身的佩剑,长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至此,那素袖白衣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
内殿,龙榻上,景帝脱了黄袍斜卧着,方才幽深的瞳眸也突然散了去,看着倒是和善了许多。
淮南王在外等了良久,景帝才唤人进去。
“皇叔对于此事可有对策?”
“皇上所谓何事?”
“荀北失守,大将军通敌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只是这事里有人信自有人不信,朕想知晓皇叔有何想法?”
淮南王说:“臣愚钝,还请皇上不吝赐言。”
“先皇在世之时曾叮嘱过朕,若是有一天上官将军谋反定要严惩不贷,如今真如先皇所言,朕又不得不听从文武百官的意见,大将军向来忠厚,民心趋之,现发生这等大事,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朕想把这件事交于丞相,皇叔意下如何?”
淮南王微微抬头,“丞相乃国之重臣,又得朝臣尊爱,交于他,自是最妥之法,想必丞相定不会辜负圣上之托。”
景帝长舒了一口气,淡淡道:“即便大将军之罪重大,朕也不想赶尽杀绝,虎贲军战死荀北,上官一脉,又牵连甚广,如若过分罪责,恐怕难掩幽幽众口,皇叔可有办法?朕曾听闻先帝在世之时曾赐两家姻缘,可有此事?”
“回皇上,先帝在世之时,确赐大将军与丞相两家联姻,只是先帝薨逝便无人再提,如今若是皇上完成先帝遗愿,不仅留了贤良之名,同时也给丞相免了百姓的诟病,算是喜乐之事。”
景帝眉眼一抬,“皇叔果然是朕的明眼,年关将近,必要大赦天下,朕也正有此意。”
淮南王俯首,“皇上圣明。”
景帝瞧着淮南王,说:“现在幽州守将空缺,胡骑现在退至紫荆山外,冬日他们不好过,年前必不会来犯,可年后一定会起兵,兵部已经给朕递了折子,幽州派谁去守城朕还是想问一下皇叔的意见?”
“放眼虞都,除了郁将军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郁将军师承大将军,也是从荀北调至西南边境,这几年即便没在,却也是对荀北地势最熟悉的将领,依臣之言,荀北将军一职非郁将军不可。”
李英拿了件外袍给景帝盖上,“皇上,夜凉。”
景帝看了他一眼,维持着卧着的动作,说:“朕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若是将郁将军调去幽州,那么安西便没了将领,中军势气势必会受影响。西陲边境也不安稳。”
淮南王沉着道:“禁卫军都指挥使晨风将军可以接替郁将军的职位,统管西南中军,皇上意下如何?”
景帝轻咳了几声,李英赶忙上去扶了一下,景帝搭眼看了他一下,继而看向淮南王。
“关于将领调遣之事,朕还要仔细斟酌再同太尉与兵部商议,皇叔今天也乏了,就退了吧,李英啊,替朕送送皇叔。”
李英扶景帝躺下,这才随着淮南王一道出了内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远,李英才开了口,“这几日天寒,淮南王替皇上分忧也要注意身子,奴才就送您到这了。”
“李公公,天寒日冻,要好生照顾皇上的身子,年关将近,可不能过于操劳。”
“皇上乃万民之尊,奴才定当细心竭力。”
淮南王看了一眼万春门下跪着的人,道了句:“女子身弱,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给个醒事。”
“奴才明白,淮南王慢走。”
府中之人已在万春门外等候了良久,随身管事扶了他上车,“王爷,回府吗?”
“回”。
刚一进王府,便有下人过来通传,“王爷,太尉府杜大人在府中等候您多时了。”
淮南王下了马车,便直抵书房。
“王爷.......”
“这才刚下朝堂,杜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杜衡上前俯首:“王爷,大将军已逝,臣过来自是同王爷商议此事,不知王爷对于皇上之言,有何看法?”
淮南王敛了眉色,厉声道:“皇上之心思岂是我等常人可猜测的,如若没有其他事情,杜大人还是回府吧,屋外风雪之大,大人可要小心些,天气严寒,本王就不远送了。”
都这般被催促了,杜衡也不是不识眼色之人,见势头不对,立马辞了别。
府中管事送完杜衡回来,抱了个暖炉递上,“王爷,皇上留您可是为了大将军之事?”
淮南王抱着暖炉叹了声:“最近若有其他大人来访就替本王回拒了吧,朝堂之事也替我告个假,就说本王沾染了风寒,近期就不去上朝了。”
“是,王爷。”
“荀北之事乃国之大耻,冤魂未雪,社稷堪忧,皇上又怎会无为而治。自即位以来虽没有大的功绩,却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如今大将军势已去,王爷与丞相势力均衡,互相牵制,皇上这般可是盘算好了。”
一双苍白的手从屏风中探出来,随着淮南王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中年,容色清朗,青白的衣衫束在腰间,书生之气跃然眉间,再多看一眼,更是多了些仙风道骨之感。
“先皇在世之时,东方黎身为相国,满朝文武皆听命于他,只要他在朝上美言几句,果真是想升谁升谁,想黜谁黜谁,自大将军上官羽势力渐起,又替先皇稳了大虞江山,自此丞相他便有了二心。”
淮南王微笑上前,“先生这几日在王府可住得惯?”
中年颔首:“住得惯,让王爷费心了。”
他坐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管事,接着道:“大将军忠厚,在外征战多年才使得大虞江山稳固,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百姓自然不信,但人已死,街头尾巷谈论此事也不过几月时间,久而久之就淡忘了,皇上把这件事交于丞相也不过是个计谋,朝堂素来说他俩不和,百姓定以为是丞相故意陷害,此时若上官与东方两家联姻,自然化了干戈,解了风波。不仅保住了自己贤德之名,得了民心,也护住了丞相在群臣心中的地位。皇上这招以静制动可谓是妙计。”
他此话一处,淮南王便露出了惊讶之色,“先生果然料事如神,今日在内殿,皇上与我商议此事,想必此前就拿了主意,我也是顺着先生的意思,把两家联姻之事提了一句。”
“王爷谬赞了,老朽也不过是审时度势,皇上师承丞相,自然会为丞相多些考虑,如今上官家只剩了不起眼的女子,也作不起大的风浪,丞相即便介意,也不敢违逆了先皇的意思,王爷只要之前同太后念叨两句,这事自然就成了。”
“先生,本王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王爷是想问老朽为何避世山中多年,却又回了这乱世?还想问老朽为何又来了淮南王府?”
“先生可愿答?”
“老朽不为其他,今日出山只为还个恩情。”
“那先生的恩人是?”
“已经还了,只是今日又欠了王爷的恩情,老朽以后会暂居城外,如若王爷有事,大可以吩咐老朽,老朽定当竭力为王爷分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