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映回了栖月阁有一会儿了,一直趴在桌上盯着那个精致的青色玉瓶,动也没动过,时不时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碧落端着绣笼过来,神色不解,好奇地看着她:“小姐盯着它看好长时间了,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呀,给谁吃?”
晏映回过神来,一把将玉瓶收起,她替先生瞒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没告诉,碧落随口一问,她忽觉脸上滚烫,转过身去支支吾吾道:“就是清热解毒的金银花露罢了,没什么……”
她走到妆台旁,将抽匣拉出来小心翼翼放进去,心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后面的碧落挠挠头,小声嘀咕:“这还是冬天呢,备金银花露做什么?”
那是夏天祛暑才吃的。
晏映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假装没听到,转身走回去,一本正经地从桌上的绣笼里拿出一个空白的花棚子,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
绣笼里面有很多绣样,她看着看着便觉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下手,碧落很快就将疑问抛之脑后,一脸新奇地凑过来:“小姐怎么突然对女红感兴趣了?平时这些玩意,你碰都不碰的。”
晏映点了点头,有些苦恼:“娘亲信上说过了,先生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出自我手。可是我不会做衣裳和鞋子,那些也太费时间,我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所以想先给先生绣个香囊。”
见小姐对大人这么上心,碧落有些气不过。老爷夫人从小宠着她,从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嫁到侯府来,小姐是厨房也进了针线也碰了,偏偏她还一点没看出谢九桢究竟哪里好了,他对小姐一直都冷冰冰的。
“碧落,你会绣什么花样?”晏映捣鼓手里的花棚子,忽然抬头问她。
碧落一怔,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绣工不好,只会描一些花花草草的样子。”
晏映闻言低下头,旁边的清月却忽然开口:“夫人想要绣什么样子?”
“鸳鸯,我想绣一对儿鸳鸯。”晏映比出两根手指弯了弯,像是鸳鸯浮水的模样。
清月笑得温和,将花棚子拿过来,对她道:“那我先给夫人描个样儿吧。”
听她那么问晏映就觉得她是会的,待她拿着炭笔在上面勾线,简单两划就能看出她一定擅长刺绣,半盏茶功夫,两只鸳鸯便活灵活现地相偎浮水,看着娇憨可爱。
碧落也对她刮目相看,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描样子这么好看!”
清月抿唇笑了笑,把花棚子递过去,可惜晏映拿了针线却不知该怎么下手,清月又手把手教她如何穿针引线,好在晏映不是笨的,被指点一二就已经摸清门路。上午时光流逝,花棚子上的鸳鸯已见雏形,她动作越发娴熟,清月眼中也颇有几分惊奇。
“这种绣法当初奴婢也学了很久呢,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会了。”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从前,晏映手上顿了顿,侧耳等她继续说,可惜清月说完这句话又恢复原来的沉默寡言了,只在她线差点挑错的时候提醒一下。
碧落的注意力都放在晏映身上,“溢美之词”丝毫不吝啬。
晏映听碧落夸赞她,也觉得刺绣没什么难,可是一开始打的那些小心思就无疾而终了,她将花棚子往桌上一搁,神情颇为苦恼。
“小姐,怎么了?”碧落不知她为何生气。
晏映叹了口气:“我这么简单绣出来,先生便不知道我的辛苦,我想象中的画面就不会出现。”
碧落和清月互相看了一眼,罕见地异口同声问道:“什么画面?”
“就是……”晏映绞着手指,好像陷入美好的幻想之中,“娘亲给爹爹绣荷包时,经常不小心扎到手,爹爹每次发现了,总要捧着娘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吹,要是先生也能这样——”
她不说了,掩唇笑笑,面上染了两朵绯红,笑完之后她面色一变,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起来,她抓住桌上的针,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来比划去:“要不我也扎一个,看看先生心疼不心疼!”
“可是好疼啊!”
“呜呜呜我不敢!”
晏映趴在桌上,手上还攥着针,怎么都没办法下手,碧落好笑地皱了皱眉,把晏映手中的针抢过来:“这又是夫人给出的主意吧?”
“可是啊,小姐,你何必要伤了自己让大人心疼呢,这是小姐的心意,大人如果真把小姐放在心上,怎么都会感念小姐的好。”
晏映慢慢将头抬起来,目光有些怔然,仔细想想碧落的话,似乎说得也对,反而是她在钻牛角尖了,若要这么卑微才能换来对方一句心疼,得是要将姿态放得多低。
她就是不确定。
“那你说,先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呢?”
晏映心情有些低落,扒着手指垂头,感觉自己的患得患失都被碧落戳中了,这问题更像在问自己,别人谁也给不了她答案。
正安静时,外间传来一声响动,晏映一抬头,就看到谢九桢撩开水晶帘走了进来,他一身素衣白裳,眸中雾霭朦胧,晏映反应慢了一瞬,赶紧把桌上的花棚子藏到背后去,惊诧地看着他:“先生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他应是在前院换了官服,这一身打扮像是要出府。
谢九桢走进来,两个急忙丫鬟行礼,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晏映背在身后的手,声音清冷:“我一会儿要出府,你今日不必去揽月轩了。”
说罢,他转身要走,晏映一急,将他叫住:“先生晚上还回来用饭吗?”
谢九桢偏头看了看她。
“你自己吃吧。”
也没说回不回来,就一句淡淡的“你自己吃吧”,晏映心头一堵,眼见着先生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把背后藏着的花棚子往桌子上一扔,色厉内荏:“我才不要送他这么好看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