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嘉醒过来的时候，背还有些隐隐作痛。

呃啊。真没想过，已经是那么粗的威亚绳了，还围着动作团队的七八个武师在旁边护着，那个动作还是太难了，他应该是起跳那一脚没有踩稳，就这么摔下来。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耳插着的耳机里放着温柔的男声念着的独白：

“在我的梦想中，我就是个英雄，从恶龙手中拯救公主的骑士，将世界从恶魔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

顾亦嘉感觉头很重，身体也不太好控制，看来这一次摔得真的有些重了。

他想坐起来活动一下，下意识地一撑，却发现扶着的是椅子扶手。

椅子……扶手？

他转头看四周，结果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扶正，摘下了他耳侧的Air pro。

“小帅哥，先别动啊，妆还没好呐！”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大号散粉刷，小拇指上别着一个粉扑。

“……大左？”顾亦嘉有些犹豫地出声。

“嗯哼。来闭眼，哥哥今天看到你这张帅脸心情忒好，给你出个绝赞造型。”造型师大左轻轻拍了拍顾亦嘉的脸。

果然是大左。顾亦嘉此刻心下凉了一半。大左，全名钱左栎，是顾亦嘉合作过很久的造型师。

也是他每一次重生后，都会遇上的第一个人。

顾亦嘉认命地闭上眼，把耳机又放回耳廓。耳机里继续传来他最喜欢的那段电影独白——

“……但当我从梦里醒来……”

他不用睁开眼，都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多人化妆间里，周围的几个位置空着。

长条台面上开着镜前灯，台面上散落着杯子、化妆刷、零食袋和一些杂物，是之前的使用者匆匆离去时没来及收拾而留下来的。

“我发现自己连恶魔也不是……”

偌大的一个化妆间里，只有他和身边正忙碌的造型师大左两个人。

他也不用睁开眼，就知道自己面前的化妆镜里会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眉眼线条干净，细长的眼头带着精灵般的气质，带着笑的时候仿佛在发光，然而眼尾寥落地微微下垂，会让整张脸显得寂然而落寞。

这是他的脸，他七年走红生涯最初的时候的那张还显得青涩的脸

“因为我无能为力，我救不了你，甚至连自己也救不了。”

在耳机传来的台词声中，顾亦嘉失落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一分钟后，助理会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来，接着造型师会不小心把一整盒闪粉打翻撒他一身。

接着他得拍着衣服上残留的闪粉一路往晚会舞台上跑，像小精灵廷可贝尔一样撒下一路的亮光，还被路人发在微博上，然后被大导演赵鸿转发。

从此事业蒸蒸日上一路鲜花，短短七年内就成为制霸娱乐圈的全能无冕之王，最后，因为意外而身故。

会知道这些，是因为顾亦嘉已经困在这从不红到红的七年时光里，反反复复重生不知道多少轮回了。

此时此刻，他又到了这七年的原点，走红前的那个舞台旁边的化妆间里……

是的，又一次，他死回来了。

一次一次地，他想尽各种办法尝试突破命运的轨迹，比如躲开造型师的闪粉，或者装病不上台，或者立刻打电话叫住助理不让他冲进来。

但没有闪粉有水钻，还有送错的服装上哗哗掉的亮片，以及晚到的助理进门的平地摔，甚至直接走错门提前登场的大导演。

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这七年里还有无数的命运选择点，顾亦嘉都尝试过抗争。小到更换自己内裤的款式，大到直接退圈转行，甚至是……终结生命。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只会让他回到这个化妆间中，再来一次。

如同冥冥中的注定，命运织就了一个七年循环的牢笼，而他成为了这笼中的囚徒，永不得见天光。

耳机里好听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下面的台词：

“……可是这也阻止不了我爱你。”

顾亦嘉闭着的眼睫抖了下，无论听多少次，这句台词都是他最爱的那一句。

“怎么，哪儿不舒服吗？”留意到顾亦嘉的神情，大左贴近他耳侧问。

“没有。很好。特别好。”顾亦嘉笑着回答。

不就是又要重生一回了吗？反正他又不是心里没有指望，何况这么多轮回下来，他身上用来混迹娱乐圈的技艺已然满点。

是啊，命运啊，这也阻止不了我爱你。

我，爱死，你了。

顾亦嘉感受着造型师大左的化妆刷从脸上扫过那微微有些痒的触感，心里开始思考，这一轮，他该用什么玩法才能把命运狠狠折腾一把呢？

“大左哥，今天带闪粉了吗？”顾亦嘉放松身体，踏踏实实地往椅背上一靠，任由造型师在他脸上挥洒。

“三种颜色。金银铜。哎，你跟我想到一起了，用闪粉做个亮眼的出场！”造型师大左扬了下眉毛，感觉十分兴奋。

还不等顾亦嘉说话，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短发的小个子姑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叫林一笑，是公司此时给他安排的临时助理。

笑笑手上提着一个外卖袋子，冲进来没站稳就开始嚷嚷：“嘉哥你怎么还在化啊，节目流程改啦！咱们下下个就要上了。”

顾亦嘉淡定地抬胳膊向后一抓，刚好够到笑笑的胳膊，成功让其避开地上那个会绊倒他的唇膏盖。然后另外一只手侧伸过去，稳稳地把外卖袋子接到手里，瞥眼一看，里面的几杯饮品完好地立着。

之前重生，这袋子里的东西以各种形式做过妖，但并没对他的人生有什么大影响。就是单纯的小倒霉，所以还是避免为好。

“笑笑站稳别急，咱们时间来得及。还有，别叫我嘉哥，你比我还大三个月呢。”顾亦嘉顺势把外卖袋子放到地上。

“我能不急吗！大左哥你快点弄吧！”笑笑是个急性子，说话也快人快语。

“好，那叫小顾吧？小顾我跟你说，你刚拿了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过下上去主持人肯定会给你单独安排访问。”

“今天下面一堆品牌爸爸，你可得争气啊。随便被哪家看中，以后咱们借衣服也不用看人眼色了。”

笑笑在被调来当顾亦嘉的临时助理之前，一直负责借服装，受够了跟品牌做小伏低。

顾亦嘉安慰式地说声“嗯”，其实心里在笑：笑笑以后有你被各家新款包围犯选择困难症的时候，别急。

这么想的时候，顾亦嘉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他把外卖袋里中间那杯的奶茶杯盖用力往下一按，杯盖接口处发出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扣紧。

他记得造型师大左大概率会拿起这杯。但记不得这杯奶茶在大左身上洒过多少回了。

好了，全部危险隐患解除，剩下的条件都是改了也没太大意义的。

“大左哥，过下闪粉用银色的。”避无可避，干脆定制。

银色闪粉不错，虽然太骚，但配他这身黑色造型正好。

顾亦嘉把Air pro收回盒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准备再次接受闪粉和人生的双重洗礼。

化妆间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隐隐约约有人在说“临时增加”、“快快快”然后有人敲门两下，推开门看了一眼。

“确定下有没有人，不好意思。”进来的是晚会的工作人员，说完之后立刻关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