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牵着魏乐匆匆赶回家中,彼时,他们家那小破院像是开水炸了锅。 冲这分贝,魏喜听出来魏二叔还带有其他人来闹事。 她家住的偏远,不跟农户扎堆落户。 毗邻烧锅岭,挨着队上种植的枇杷林。周围除了王四一户人家,再也没其他农户。想找人帮忙是不可能。 本来魏喜三姐妹是不住在这百年老屋内,但魏喜的父亲魏友康死后,魏二叔带着他那一大家子占了魏友康的院落,将三姐妹赶到家里的老房子居住。 老房子有五六间房,室仅方丈,遇上梅雨时节,住房条件每况愈下,尘泥渗漉不说,还雨落成水柱。 中午三姐妹偷偷打了家里的枇杷,恰好墙边斜立着一竹扒子,有两米八长。 魏喜抄起竹扒子就往里走。 魏乐也要跟着进去,魏喜阻止,让魏乐赶紧去找大队长过来撑场子。 一进院内,魏喜就看见自家大姐跟魏二叔掰扯,魏二叔一推手,魏欣跌坐在地上。 魏欣散着头发,又哭又撒泼:“二叔,咱们好歹流着同一种血啊,你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 “瞧瞧你,说什么话,我给喜姐找人家是为她好。人有志家里成分那么好,你家魏喜还配不上他。” “配不上他?”魏喜冷不丁地发问道。 众人回头才晓得不知不觉,魏喜悄悄站在他们身后。 “配得上,配得上。”一老太太赶紧挪着小步,想要挽住魏喜的手亲热,“人有志多疼你啊,听说你病了,还提了篮鸡蛋让你补身体。” 石桌上的确放着一篮鸡蛋。 魏喜手腕一转,竹扒子像是根长戟握在手上,直指大脚媒婆面门。 她面上染了霜,“你,离我远点。” 媒婆挤兑着小眼睛:哎哟,好凶的女娃。 大脚媒婆在民国时期就着手说媒的营生,主要是给大户人家的子女,那时给女性说媒主要是看看小脚裹得漂亮不漂亮,有双三寸金莲就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这看裹小脚的女人倒长了双大脚,因此村里人调侃她叫大脚媒婆。 “二叔,请你出去!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魏喜走过去,气势汹汹,大脚媒婆下意识给女孩让了道。 “喜姐,你这是说什么话,这房子还不是我给你们的吗?” 魏喜没理魏友德,等会儿收拾他。 她从地上扶起大姐,魏欣攥住魏喜手腕说,“喜儿姐,大姊对不住你。家里要是有个男人,就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她又恨恨看向魏二叔。 “没事。”魏喜拍拍她肩膀,说的冷淡。 她转头,横眉看向魏二叔身后的男人,那人正是村上的二流子周有志,他仗着母亲是妇女主任,不上工也偷偷记工分,游手好闲,放刁撒泼,平时就爱对女知青说骚话。 女知青们皆不待见他。 周有志撇开人群,他搓着手走上前,嘿嘿猥琐地笑,目光露骨上下瞥魏喜。 “喜儿姐今天真漂亮,不,喜儿姐没哪天不漂亮。” 呵呵。 魏喜蹬蹬竹扒子,“我再说一次,滚。” 周有志后面那几个哥们儿咧嘴笑了,瞧见魏喜扎起衣袖,露出那两截白嫩如藕节的细胳膊,纤腰细腿,能把他们怎么样? 谁怕谁啊。 他们一笑,大脚媒婆虽不懂笑甚么,也跟着哈哈尬上两声。 周有志欺负魏喜成习惯,早些年就是言语上调笑,揪辫子,一起读小学时,还喜欢翻魏喜的小书包,看看里面有啥香喷喷的女人东西。 这些年变本加厉,傍晚魏喜下工回家,周有志老爱堵着魏喜,他不敢太造作,毕竟流氓罪是直接判死刑,要拉去县城公园大坝子里枪毙。 最多就是暗搓搓地动手掐掐魏喜,解解馋,把女孩那腰和手腕子掐的乌青。 周有志抖着腿,痞笑道:“喜儿姐,我们要是不走,你能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魏喜三步并作一步,绕到周有志后方,周有志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窝就被猛踹一脚,被魏喜反扣手腕,跪在地上。 这还没完,魏喜手掌绊住二流子的脑勺,一手技巧性的小擒拿,周有志被她拖拽,前扑在地上。 魏喜冷笑回答:“揍你啊。” 周有志那几个流氓兄弟扑过来,魏喜竹扒子一甩,横着从他们面门飞过去,一人脑门上挨了一竹竿。魏喜就抄着竹扒子,跟甩鞭子似的,打得这群小流氓顾得上屁股,顾不上腿,一个个跟跳大神似的躲避竹扒。 这些小流氓说得厉害,跟着周有志做混混。 其实就是十五六岁缺少教育的孩子。 小流氓绕着院子抱头鼠窜,一个个撒腿跑出院去,这一场面把魏欣,魏友德,媒婆惊傻在原地。 又怂又软的魏喜今天是吃了炮仗,点炸了吗?横得简直比兵团里的兵蛋子还要炸。 魏喜没追出去,她看向魏友德和媒婆,两人喉头滚动,吞了吞口水。 在女孩的威慑下,想偷偷摸摸缩小身影。 但几秒后,几个小流氓又折了回来,魏喜扭头,捏紧竹扒。 小流氓僵直身体,一个推一个,赶紧躲在赶来的大队长身后。 何队长吼道,“都给我滚进去,一个二个的,等会找你们爸妈来评评理。” 评理正好,他们这屁股都要被魏喜打开花,他们要告状。 魏喜率先说:“何队长,你总算来了。他们在我家闹事,一群人欺负我姐俩,周有志还想对我动手动脚。” 正从地上爬起的周有志和小流氓:“……” 何大队长瞄向正趴在石桌上的魏欣,皱眉抿唇,再看向小流氓,双瞳爆发慑人的强光。 小流氓暗道:糟糕。 ** 魏喜看着何大队长揪走一群小流氓,可对周有志,何国强却没说几句重话,只能无奈挥挥手,让他吊儿郎当地离开。 周有志的妈是村上的妇女主任,那是个何大队长还得看几分脸色的女人。如此一来,才宠得这小泼皮在村上横行霸道。 魏友德和大脚媒婆一看形势不对,慢慢往石桌靠拢,两人的手刚伸向鸡蛋篮子,魏喜就把竹竿敲在石桌上。 “放手。” 魏友德嘿嘿笑两声,和媒婆讪讪地溜走了。 魏欣气得咬碎了牙。 何国强看着魏欣生气的模样,正想走过去安抚几句,又忆起自己还在知青点开欢迎会,摊子是交给杨指导处理。话还没说两句,就急匆匆赶了回去。 何国强年岁不高,也就二十四五,处事有分寸,因公信力被村民推举做的大队长。等他赶到时,青年场的大坝上只剩下他们二大队队的知青了。 这群知青等着被安排住宿。他们闭拢腿,笔直地站成横排,高矮不一,抿着唇表情严肃。 只有最高的那一位稍显懒散,手还插着裤兜,嘴角噙笑。一行人中也属他的行李最多,居然提了四个箱子。一看就是城里孩子。 何国强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带着知青先去田里瞧瞧新鲜。 五月上旬。 正是南方农田插秧苗的时节,大队上原本有任务要在五一前将秧苗插完,可由于前段时间收了枇杷树,插秧的工程暂时搁置,老乡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赚工分。 新来的知青没见过南方农田,好奇得张望,他们都来自京区,有几个还是同一学校。 望着那汗流浃背的汉子们,小个子的知青撞撞他身旁高个儿的肩,“哥,咱老爷子对咱可真下狠手啊。我们哥俩还有机会回城不?” 高个儿没理这小个子,他正忙着搭讪文工团出来的妹子。妹子被他逗得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顾焕兴长相出众,捋着袖子,手臂被层薄薄的肌肉覆盖住,因提重物,青筋起伏。汗水不停从喉头滚动滴落,周围一群人都是扎高领子,唯独他散开三颗扣子,露出晒得红彤彤的锁骨。 他垂下头,说了句甚么,妹子红了脸。 小个子向天翻白眼。这见色忘友,该去站黑板的流氓分子…… 顾焕兴不是他亲哥,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弟伙。他家庭好,父亲是京区司局级干部,母亲是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餐厅经理都得哄着来那种。 哥哥从小便是大院子弟的领头羊,早些年在京郊工地做知青。近些年当了兵,一家人的日子都可以说过得红红火火。 他是不用来下乡的,就算插队也可以插在离京区不远的地方,不用来这穷山沟沟。 可顾老爷子就是见不惯顾母这宠上天的宝贝儿子,整天跟一群靠假病扎根城市的“老泡儿”逗闷玩乐,还瞎搞劳什子地下文学社。 于是,顾焕兴就下放到收粮沟,磨练心性。 这不军子也是被顾焕兴给害的,军子爹一听顾焕兴插了队,一咬牙,硬是把两人弄在一块。 大路换到小路,一行人彻底走上田坎。 何国强向知青们介绍,这是他们明天要熟悉的土地,往后几天,都要在这里赚工分干活。 军子随意一瞥,就瞥到一抹亮丽的景色。 上午那位穿蓝布戴斗笠的漂亮女娃就弯着腰在他们面前插秧子。军子赶紧拉拉顾焕兴的衣袖,献宝小声说:“哥,快看。今上午那大美妞儿。” 顾焕兴甩开军子,“什么?” 军子不敢说话,人就在他们眼前,多半是听到了。现直起腰肢,一竹篾斗笠下,奶白的皮肤,嘴唇红艳艳。 顾焕兴瞧了眼,脸盘子都看不清,不屑道:“就这?也叫美妞?” 魏喜扶着帽檐,抬了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