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决心　　顾明华恢复意识的时候，张姑父正抱着他在医院看医生，就听到医生说：“他这是急怒攻心，最近一直淤着，这口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不过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调养，孩子才七岁，心思就那么重，对以后的成长不利。”　　顾明华闭着眼睛，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张姑父谢过了医生，准备带他回家，一直呆在市里不是办法。　　回去还是坐高永华的车子，高永华听说了这两天的事，也是唏嘘不已，特地给顾明华找了一个两人的座位让他躺下来。　　顾明华静静的躺在车上，眼睛半闭半睁，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张姑父怕顾明华回到家里再受刺激，直接带他去了顾大伯家。家里人看到顾明华的样子，一片哗然。　　顾奶奶当场就哭了起来，顾大娘和顾大姑劝她老人家的过程中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顾大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张姑父把医生的话交代了，也提了医生说顾明华心思重的事。　　顾奶奶心疼的说：“软软从小就是明华养着的，最近两年他们家出了那么多事，都亏了这孩子撑着，他心思怎么能不重？”　　顾大伯说：“先不让明华回家，在外面养养再说。”　　顾大娘主动说：“让明华在咱家住几天吧，虽然离家近了点，好歹不用直接面对爱国。”　　顾大姑在一边犹豫的说：“要不还是让明华去我们那儿吧。”　　顾大娘不同意：“你这几天身体也不好，自己也得好好养养，还是让明华在这儿吧。”　　顾大姑是真心把软软当女儿的，软软丢了以后，除了顾明华就她伤心，这几天也病了，头晕恶心，全身无力，硬撑着在顾大伯家等消息。　　顾明华躺在床上听着，大家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耳边一直轰隆隆的，脑子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很是心灰意冷，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重生以来他一直努力的想改变上辈子的悲剧，可是柳红英还是走了，软软也一样不见了，事情好像都没有改变。这样发展下去，他一样一无所有，那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就这样吧，他也不想努力了，日子爱怎样就怎样，活着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随便吧。　　　　顾明华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顾大伯家住了下来。每天把他扶到桌旁他就坐着，扶到床上他就躺着，勺子递到手里他也拿着，饭喂到嘴边他也张嘴吃几口，好像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样。　　顾大伯一家不厌其烦的照顾着他，每天给他洗脸喂饭，天气好了还扶他到院子里晒太阳。就连顾明远这几天也好像长大了不少，照顾起他也是像模像样的。　　　　时光像流水，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停留下来，生活还是一样要过。　　这天天气很好，大家下地的下地，上学的上学。顾奶奶搬了张凳子放到大门口，把顾明华抱过去，让他晒晒太阳，顺便接触点人气。她陪了顾明华一会儿，就回厨房给他做加餐。　　顾明华安安静静的坐着，像一个大娃娃，一动不动。迷迷糊糊间一个身影把太阳挡住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知道你小子听得到。我不管你小子现在有多么难受，你还欠着我老头子的情，你小子只要活着就得还给我！”　　顾明华缓缓地抬起僵硬的脖子，仿佛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眼前慢慢清晰起来，就看到马大爷站在他面前，肩上扛着一把铁锨，平平淡淡的看着他。　　顾明华咧了咧嘴没发出声音。　　马大爷半垂着眼皮，又说了一句：“你还欠着龚九一件事，是老头子介绍你去的，这件事得你自己做，别想着让老头子替你还龚九的情！”　　顾明华僵硬的脑子开始缓慢的转动，对了，我还欠马大爷和九爷的人情呢。　　马大爷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吐出去的唾沫就像钉子，说话算话！丢了的东西再把它找回来，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顾明华看着马大爷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顾奶奶端着蒸蛋出来的时候，这几天第一次看到顾明华直视着自己，低声说：“奶奶，这几天让你受累了。”　　顾明华最近没说过话，嗓音还有点微微发哑，听在顾奶奶的耳朵里却有如天籁。　　老人家红着眼眶，手微微的发抖，勺子在碗上磕出叮叮的轻响，连连说：“不累不累，只要你好好地，奶奶一点都不累。”　　　　中午顾大伯一家回来，看到顾明华恢复了神智，每个人都欣喜不已。　　顾大伯一个劲的连声说好，顾大娘高兴地决定出门杀只鸡庆祝一下，顾明静眼睛红红的抱着顾明华，顾明远锤了顾明华肩膀一下：“兄弟，这几天可让我担心了。”　　顾明华微笑着看着大家，眼圈也红了，心里觉得暖暖的。他为自己前几天的放弃羞愧，又为有这样的亲人自豪，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顾大伯一家就是自己的家人。　　为了这样的家人，自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长大，照顾家里，找到软软。　　　　在顾大伯家养了几天，顾明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于是提出要回家。　　顾奶奶有点担心，看顾明华意志坚定，也只好同意了。因为不放心，顾奶奶亲自陪着顾明华回家。　　从中秋之后到秋末，顾明华第一次回家。　　家里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顾明华养的两只鸡依然在鸡舍里咕咕咕的叫着，顾明华仿佛能听见软软拿着鸡蛋的欢笑，只是再也看不到她跑来跑的身影了。　　顾奶奶担心的看着顾明华，顾明华深吸一口气，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　　顾爱国不在家。　　中秋那天顾大姑报警后，派出所的人把顾爱国带走问话，顾爱国当场反悔，只说软软是自己走丢的，派出所苦于没有实证，只好又把他放了回来。顾爱国却对顾大伯顾大姑和顾明华恨极，这么多天一次也没去看过顾明华。　　顾明华对顾奶奶说：“奶奶，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看家里也挺好，我就住回来吧，也省的明静姐每天跑两趟帮我喂鸡。”　　顾奶奶摆摆手：“那都不算事儿，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顾明华又强调：“真的没事儿，奶奶，你回去吧，还得做饭，明静姐和明远哥中午时间紧，下午还要上学呢。”　　顾奶奶再三确认了顾明华不要紧，才不放心的离开。　　顾奶奶走后，顾明华一下子觉得这个家又大又空，少了妹妹的身影，好像家也不像原来的家了。他又嘲笑自己，本来软软也不在家住着，现在只不过暂时分离罢了，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一定找回妹妹嘛，矫情个什么劲。　　顾明华一边想一边走回屋里。到里屋门口，顾明华站住了，所有的感触都没了，只剩下深深的怒火。斗桌和衣箱里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床上的被子褥子也被掀到一边，顾明华和软软跟柳红英在公园的合影被撕成两半扔在地上，上面还踩了个半个大脚印，斗桌抽屉里放的二十多块零花钱不翼而飞。　　顾明华深吸了口气压住内心深处的戾气，大步进去捡起照片，拿过一边的枕巾小心的擦着上面的脚印，就听到后面顾爱国大着舌头的声音响起：“让你藏钱，还不是被我找到了，装什么装！小兔崽子，还敢跟老子藏东西，跟你妈一样欠收拾！”　　顾明华猛地回头。　　顾爱国提着一瓶酒，满脸通红，舌头僵硬，脚步蹒跚，嘟嘟囔囔的嚷嚷：“还是老子聪明，要是那个小丫头片子也在，老子更没钱买酒了。”　　顾明华看着顾爱国没有说话。　　顾爱国被顾明华的眼神看的发恼，上前抬起巴掌要打：“看什么看！”　　顾明华眼睛黑的看不到底，不躲不闪，沉沉的望着顾爱国。　　顾爱国被他看得发毛，嘴硬着收回巴掌：“先饶了你小子，下回，下回再收拾你。”摇摇晃晃的去厢房了。　　　　顾明华小心的把照片擦干净，又找了胶带粘好，然后开始收拾里屋。他一边机械的做事，一边逼着自己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软软的丢失，顾爱国的无赖嘴脸。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上辈子小时候，跑出去玩回来，发现妹妹不在家，顺口问起，顾爱国随意的说软软出门找你去了，你没见着吗？　　现在想来，顾爱国当年的表情里分明藏着心虚和故作冷静，也许上辈子，软软也是被顾爱国给卖了。　　上辈子和这辈子，软软都已经不见了。那么顾爱国，为什么还能花着卖女儿的钱，逍遥自在美美的喝酒？　　顾明华把里屋的衣箱腾空，把软软的衣服玩具小碗小勺都收了起来，最后把照片压到箱子的最角落，然后把箱子锁上，钥匙收好。　　所有的一切做好后，顾明华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警察不能惩罚顾爱国，那就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