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块灵位到底是什么人,李九一并不清楚,只是从街坊邻居的戏谑中,隐约得知,这是一位老太监的灵位。
在红将军意气风发的年头,因为这块灵位,李九一一家被扣上了封建毒瘤的帽子。
四处躲藏、颠沛流离,逃亡的路上,老娘没了、家财没了、老爹瘸了腿瞎了眼,唯独那块没名字的灵位,一直被老爹当宝贝疙瘩藏得死死的。
直到改革开放,才偷摸回到了天津卫,这是李九一儿时全部的记忆。
“九一哥。”
一道清脆的声音,很及时的打破了李九一父子间的僵持。
李九一脸色稍缓,放好灵位,拉了拉棉衣忙跑了出去。
“秀,外面冷,进屋暖和暖和。”
陈秀,和李九一家一墙之隔的邻家女孩,两人算不上门当户对,却能算青梅竹马。
往日里本应该红着脸轻轻点头的陈秀,今天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小脸上,闪烁着犹豫。
“九一哥我……”
话到嘴边,陈秀还是忍了下去。
“磨蹭什么,李九一你听着。”
“我们家老陈给秀在厂子里某了个差事,上头要查啥政冶面貌,你离我家秀远一点。”
“我可没福气当你李伴爷的丈母娘。”
话落,妇人拽着陈秀离开了李家。
彼时风起,墙头上碎雪飘落而下,李九一脸上的笑容好似被冻僵了一般。
“李伴爷!”
“李伴爷!”
“又特麻是李伴爷!”
甭管李九一如何咆哮,如何咬牙切齿,院子里也只剩下了两排逐渐被落雪吞没的脚印。
堂屋里,老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是摸索着把那块没写名字的灵位,紧紧抱在了怀里,生怕被李九一拿去当了柴火。
“李老伴爷,现在您满意了!”
“您就捧着这牌子过吧。”
愤愤推门而入的李九一,停下脚侧头看着老人冷冷道。
父子反目,这能怪李九一心胸狭隘不懂孝道?
也许能,也许不能,如果非要找个原因,街坊那一口一个李伴爷,那块老太监的灵位,似乎才是祸根。
重重的关门声,满满的全是愤怒。
上了年头的厢房里,书桌上摆满了还未题字、作画装饰的白纸扇。
研墨、提笔,雨过天晴四个大字,寸与寸之间、墨与纸之间,每一处都显得很完美。
大概因为带着怒火,那笔锋显得比往日更加狰狞。
东北隅东门,是人都知道李九一那所谓的乾隆爷御笔折纸扇,其实是他李伴爷亲笔。
只可惜,是人都在嘲讽李伴爷的忽悠,却没人看到,李伴爷那一手字画。
深夜,寒风瑟瑟,更是飘起了小雪。
李九一拉了拉被子,被寒意逼醒,寻思着给老爹加床被褥,可扭头一看到扇面上那雨过天晴,不由想起了李伴爷的事,一拉被子又把脑袋藏了进去。
深秋、天津卫的早晨,天永远是灰蒙蒙的。
不知道是雾气所致,还是各条胡同里,家家户户早早升起的炊烟。
“老爹!”
没听到往日,那觉得扰人清梦的二胡声,李九一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
找遍了整个屋子,抽屉里的钱还在、缸里所剩不多的米面也在,唯独那块老太监的灵位和老爹不见了踪影。
屋外寒风刺骨,一个瘸腿瞎眼的老人,出了这屋子,似乎只有一条死路。
内疚、着急在眸子里疯狂闪烁,李九一扯过棉衣,胡乱披上拔腿冲出了院。
狭窄的胡同里,左右早起的妇人,这会看着站在李九一家门口的两个大帽檐,三两凑在一块嚼着舌根。
说的大都是这李伴爷,行骗败露,这会要去吃公粮了。
在说李九一,刚一拉开院门,迎面就和两位大帽檐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