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荨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抗议,她谁也不想跟。 这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落在谁的手里,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如果此刻跟着胡里延出去了,说不定他的那群膘肥体壮随从正躲在他们必经之路的那个角落里,随时准备将她拿下,五花大绑带到夷地,放血、祭祀、用那些夷地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惩罚她之前犯过的错。 但如果现在留在公皙怿这里,满地曾经价值连城的东西,现在都和破烂一样碎了一地,她赔也赔不起,公皙怿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这新仇旧恨加起来,她的处境很是棘手啊。 而且此刻形式,也并不是她想跟谁走就能跟谁走,但是在她的不断挣扎下,她总算夺回了自己胳膊的使用权。 芙阳镇的夜市,是远近闻名的繁华喧闹,即便现在夜已经深了,街上走动的人也络绎不绝,因着这座城镇是靠着这运河发展起来的,一般大型的船只长途运行都会在此处停歇,买些必须的东西供给。 而这些船只来往的时间不定,夜里也会有大量的需求,所以这边的店铺多半是不分昼夜的开着,店里的人或是夫妻,或是子女,或是雇佣的伙计都是换班看店。 这样常年下来,芙阳镇越发展越好,周围供人休息的茶楼酒肆、赌坊戏台越来越多,不仅商业贸易在持续发展,慕名而来的游人们也越来越多,隐隐有发展旅游业的趋势。 现下芙阳镇的人看有艘看上去就颇有规模的大船在他们站口停下,周围的摊贩都在卖力的吆喝着,将自家所买的东西,唱得唱,跳得跳,总之想尽各种方法展示出来。 镇子上成排的灯火倒映在运河里,波光潋滟,商贩们热情的叫卖声随着运河的水声都传入了船内。 胡里延侧耳听着旁边动静,突然拍了拍叶荨的肩膀,看着她道:“你跟公皙怿说,我想出去看一看,他不让我住船上也可以,我自己找地方住。” 叶荨此刻还沉静在自己突然负债累累的悲痛中,完全没搭理胡里延说得话。 胡里延笑了笑,将他那张被打得淤青的脸凑到叶荨身边:“我带着你出去。” 要不说胡里延此人狡诈异常呢,一抓就能抓住别人最想要的点,叶荨那黯淡无光,觉得生活欺骗了她的那双眼,在他讲出那句话之后突然亮了亮:“当真?” 问出这句话后,叶荨突然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多急切,这整日里想着怎么整她的胡里延怎么会这么好心的要将她带出去,所以她后面又补了一句:“你有什么企图?” 胡里延夸张的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手摸着下巴道:“长得确实还不错,可是不是我的菜。” 叶荨哂笑,她当然不是他的菜,他的菜现下不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冷着一张脸。 她绝不相信胡里延带她出去是安了什么好心,所以在没有套出话之前,她宁愿继续待在这里,胡里延虽然刚刚打趣似的说了那话,但实际上只是将她要问的问题逃避了过去,她在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胡里延见叶荨半天没反应,就知道这丫头不吃她刚刚的那一套,但若将她留在身边,以后可能还会派上用场,毕竟她的那张脸…… 还没来得及往后面想,叶荨就突然道:“要我陪着你也可以,不许带你的随从,还有我晚上睡觉只能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成交。” 叶荨突然勾唇笑了笑:“既然这样,你先将我刚刚摔坏的东西赔了吧。” 胡里延愕然:“……” 叶荨:“不然你觉得公皙怿会放我走吗?” 胡里延亦笑着看向叶荨,觉得自己又被这丫头摆了一道,上次的事情他还没与她清算,她现在又将算盘打在他身上,将她刚刚惹下的事端,一股脑的全又抛到了他身上。 “这事好办啊,不就是钱嘛,我堂堂一个辅相,怎么会缺钱。” 他从身上掏出了一踏子银票放在公皙怿的面前,叶荨的双眼完全被银票的光芒蒙蔽了,看着这一张张银票就好像看见了一排排银子堆在自己面前,若是能抽一张,那她和老爹的生活质量就能从赤贫变得阔绰了呀。 但胡里延只象征性的将银票在公皙怿的面前晃了晃,又收回了怀里,看向叶荨道:“只可惜,你眼前的这个侯爷可不是缺钱的人,而且他收藏的这些东西都是绝版,你摔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那我走不了了啊。” “那可不一定。” 胡里延几步走到公皙怿面前,他们在旁边叽里咕噜说话的期间,午一正向公皙怿报告船只上的人员流动,以及问他今晚是要继续住在船上还是下去找一个客栈住下。 胡里延的头就朝这边凑了凑,顺便将叶荨也拉到这里,叶荨耳尖的听到午一的话,便快速翻译给了胡里延。 胡里延刚听完,便弹了个响指看着午一道:“当然要下去住,你主子在船上都颠簸了几天了,好不容易有驿站,当然要下去休整一下。” 他对午一说这句话的完全是为了碰碰运气,为自己后来的胡搅蛮缠热一下场子,以公皙怿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答应,他想着待会要怎样死缠烂打,怎样暖磨硬泡…… 却没想到叶荨将他的话刚翻译完,就看见公皙怿点了点头。 午一领命出去安排酒楼住宿,顺便叫了几个人来收拾这里的残局。 公皙怿什么也没说,拿起刚刚被下人扶起来的桌子的纸笔,快速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然后抬头看向叶荨,指了指旁边的红泥道:“画押吧。” 叶荨低头看着上面的内容,瞬间血气上涌,这不是卖身契吗,她怎么能签这东西,签了后她岂不是和’君悦来‘的姑娘一样,一点人生自主的权利都没有了,老爹还指望着她以后有钱了,带他住豪宅,泡美女,吃山珍海味呢。 这样签了,还怎么跟着老爹到处走,还怎么去完成老爹交给她的发财大业, 她伸出手来摆了摆准备拒接,却不想手刚伸出,就被公皙怿直接拽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印上红泥,在那张纸上盖了个手印,而后她似眼花的看到了公皙怿眼底一丝得逞的笑意。 眼花……眼太花……以公皙怿那性子,怎么会做出这种表情,肯定是自己恍神想着和老爹的暴富大计看错了。 公皙怿站起身来,将那张纸掸了掸,然后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就随我们一起下去吧。” “这这这……”叶荨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一片嫣红,差点背过气去,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公皙怿这人……这人,简直是逼良为娼,啊呸呸呸,简直是巧取豪夺、简直是无法无天……简直…… 这可怎么办……叶荨看着那张纸,眼里闪出一丝精光,突然伸手出去,想趁公皙怿不注意的情况下将它抢过来,没想到她的手才刚探出,公皙怿便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朝旁边一侧,成功避开了她探过来的爪子。 叶荨一试不成,又想再试,这次却被午一挡住了,午一的手按在剑柄上,只是按着,并没有要拔刀的意思,然而身子站在那里,叶荨自然就再也别想够到公皙怿手上的那张纸了。 她一甩手转过身去,发现胡里延带笑的眼里有锐气划过,发现她看过来时又瞬间转化为吊儿郎当:“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公皙怿此人腹黑,只是大部分的人不相信,今天你算走运,见识上了一回。” 叶荨呸了一声,走运,她这是走的霉运。 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是要逃出去的,反正之前都已经打算好了和老爹到其他地方避一避,这里只不过按了个手指印,她要溜还不是溜,大不了回来的时候稍稍乔装打扮一下,顺便改个名不就成了。 公皙怿既然已经答应让她下船,外面的商贩那么多,人熙熙攘攘的,总有机会逃走。 午一见公皙怿已经将那契约收起,而叶荨也没有继续上前讨要的意思,就退了下去,经过叶荨身边时,他小声的道:“侯爷不是坏人,留在他身边也未必是坏事。” 叶荨撇了他一眼:“你们之间不是怀疑我是探子吗,将探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你们侯爷是怎么想的。” “将自己怀疑的人留在身边,时刻注意她的动向,不是更好。” 叶荨认栽了,大腹黑、小腹黑,这一屋子都是腹黑,她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午一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已经将这里的酒楼、客栈、戏台、这些消息全部整理好放在公皙怿面前,而胡里延这里也被有一分,除了刚刚的酒楼、客栈的信息,还外加了赌坊、酒肆、青楼等位置。 胡里延看着拍了怕午一的肩,眼里满是赞许,嘴角眉梢都写着孺子可教也。 他站起身来,将一个橙子扔到午一手中,就迫不及待的想往外走,哪里有一点他刚刚呵欠连天的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