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 1(1 / 2)国家宝藏首页

夜色朦胧如纱。

微雨拂面,清冷而潮湿。

一个男人从雕花石拱门中慢步踱出,黑色双排扣意式手工西服熨帖在他身上,显得不能更优雅修长。

钟哲立在佳士得拍卖行的楼前,抬眼望去,华灯初上的外滩,二十世纪初的繁华凝驻至今。

钟哲讨厌一切低俗的事物。

数个世纪的动荡过去,出身旧家的他,早已清楚自己是仅存的稀有动物。

此刻,亚洲区的负责人紧跟在他身后,亲自送他到门外,他们用英语轻声交谈。

“钟先生能将赵无极的画拿给我们做秋拍压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差一点就没有像样的东西来充封面。”负责人诚挚又热切地比着手势,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道,“当然也不好说完全没有,就是肯定要比不过那家了。”

如此这般的感谢词,钟哲已经听了几车。他不甚介意地笑了笑,心里更满意的是负责人在他面前示好的坦诚——就是不能输给老对头苏富比。

在旁的当代艺术部董事亦用纯正的中文帮腔道:“这真是东海缺少白玉床,如今可没有金陵王,全靠钟先生江湖救急。”

这恭维话说的俏皮又雅致,在场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钟哲则淡淡提醒:“我的规矩各位都知道的吧。”

“那是当然。”负责人保证道:“钟先生肯拿出来的东西,再不济也不会流拍。怕是又要创出新高。”

只要是钟家拿出来的藏品,是绝不允许有流拍的,否则再无下次。

以钟家在藏界的地位,绝了和他家的买卖,等于自绝于整个收藏界。

临别前,当代艺术部董事不忘之前提的事,“钟先生问的那几幅常玉的画,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众人礼节性地握手道别。

跟在负责人身旁的助理见缝插针,殷勤询问钟哲,“您需要喊车吗?”

钟哲摆了摆手,面上客气疏离,语声温和,“谢谢,不用了,我就住在半岛。”

半岛酒店同在外滩,相隔不过对门。

天空依旧飘着小雨,万国建筑立在光影里,远处江上船灯明灭,有种时间凝滞的错觉。

钟哲脱下西装,甩在背上,丝毫没有回酒店的意思,踱着步享受这样的夜晚。

他拐进不远处的上海总会,如今已是华尔道夫的廊吧,要了一杯GLENMIE十八年份威士忌。这里已经不如几年前了,没有了驻场爵士歌手,来的客人也悄悄起了变化,幸好老房子的氛围还是他喜欢的。

钟哲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嗯,他在家族相册里见过的可比这多。

坐在三十几米长吧的起始处,看着窗外雨中行人,钟哲能感到酒吧中有几条美人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穿得一向考究,做派又是典型的贵公子,最要命的是他那张脸,远远胜过那些公子哥,比起大明星也不差什么。

钟哲这副模样,别人不把他当凯子钓,对不起他那身出众的气质。

一个面容姣好,举止优雅的年轻姑娘坐到他身边,点了杯Mojito,红唇衬着白白绿绿的玻璃杯身,很是养眼。

钟哲喜欢美的事物,只是在伊顿读书时,他发现荷尔蒙的对象是男人。等进了剑桥,暑假与同学结伴去佛罗伦萨,看到大卫像时,同去的几人转了一圈发现不见了人影,回头去找,只见钟哲痴痴仰望雕像,一步也没挪开过。

和他同寝的James笑他,“嘿,Jonathan,该走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他们念起圣经里的句子,“that the soul of Jonathan was knit to the soul of David, and Jonathan loved him as himself.”

“约拿单的心与大卫的心深相契合,约拿单爱大卫如同爱自己。”

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雕刻的正是和以色列王子约拿单倾心相许的大卫王。

“哲,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有人忍不住笑道。

钟哲已经习惯他们总把哲念得像John。

他无话可说,米开朗基罗是gay,他雕的大卫和约拿单是同性恋人,不管艺术史上的争议,至少在钟哲看来是如此。

James粗鲁地推了推那说话的小子,“去你的,老子怎么会和基佬同寝。哲只是痴迷艺术。”

自此,钟哲得了个绰号,Jonathan(痴迷大卫的约拿单),后来毕了业,他干脆拿这个当了别名,正式用了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显然是早早注意到了钟哲银质袖扣上的简写J,她撩了撩长发,十分自然地搭讪:“hi,”那尾音带着媚媚的旋儿,“是John,还是Joh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