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晚风细细,风中浮动着清淡的花香。温聆见她情绪不佳,便道:“贤弟也不必如此忧心,若真输了,我替你去送早饭就是了。”
“那怎么行?”陆宁一口回绝。她愁眉苦脸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对面不远处的藏书楼处。忽而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说着一路小跑朝藏书楼而去。
藏书楼此刻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与此刻热闹的存紫阁比起来,显得颇为清冷。这么晚还待在藏书楼的……王鄞!
桃蹊书院中以诗文策论见长者收之,但有时也会破格招收一些在特定技能上天赋异禀的人。跟陆宁同一批进学的,便有一个以棋艺著称的王鄞,其他才能了了,下棋却难逢敌手。
事实上,陆宁也曾不自量力跑去跟他请教过,自是铩羽而归。
这王鄞自进了学,知道诗文方面与别人的差距,一直头悬梁锥刺股的,大有在诗书方面想赶上大家的意思,这会儿还在藏书楼苦读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若是能让王鄞帮忙,那陆宁这组便赢定了。
存紫阁中,苏江二人胜负已无悬念。大伙儿多少对江彦有些刮目相看。
观战许久的叶伽赞道:“没想到江兄这般厉害,来日定要找你讨教讨教。”
叶伽为人一向谦逊有礼,温恭敦厚,待人接物都十分妥帖,这也是他被选为典谒的原因。
“第一局,黑子胜!”
苏棠和江彦双双下了场。苏棠气得坐到角落里不想说话,江彦笑得开怀,拍了拍叶伽,道:“兄弟,看你的了!”
待叶伽坐下了,众人这才发现杨雍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陆宁不知从哪儿赶回来,雪白的小脸上粉红粉红的,有细小的汗珠,气喘道:“杨雍方才有些不舒服,这几日天儿不好,许是着了凉,明日还有早课呢,我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来。”
她双眸亮亮的,笑意中泛着若有似无的狡黠,坐到叶伽对面,声嗓如珠玉泠泠,“这一局,我先来吧!”
她对战叶伽,赢得毫无悬念。白子似千军万马,把黑子团团围住。黑子很快就被逼得山穷水尽,陷入绝境,再无翻盘可能。
“喂,你……你输得也太快了吧?”江彦简直难以置信。
叶伽抱歉地笑:“我……哪里是陆公子的对手。”
输了也不失风度,叶伽朝陆宁拱拱手,真诚道:“陆公子棋艺高超,着实令人敬佩。”
“承让承让!”陆宁笑得像只小狐狸,漂亮的眼睛朝门口一觑,果然看见王鄞来了。
单薄的身形,因久坐苦读而泛着苍白的面容,王鄞甚少参加这等活动,进屋来时,清冷安静的眸中透着几分不适应。
“诸位,今日傍晚杨雍公子因为给在下讲解课业而着了凉,在下十分歉疚,他托了在下来此助他对弈一局,不知可否?”
大家都安静下来,视线在王鄞、陆宁、李晞身上转悠。
李晞眸光微闪,目光放在陆宁身上,唇角勾起笑意。这陆宁又在耍什么花招?
陆宁作为堂长,活动负责人,这会儿故作沉思状,皱眉道:“这……虽说情有可原,但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杨雍病了是事实,既如此,让王鄞代他正好!”苏棠拍案道。
陆宁又唔了片刻,为难道:“既然杨雍和你已经约定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李晞刚来不久,恐怕还不认得王鄞,但其他人是认得的。大家对最后上场的李晞多少有点同情。
李晞倒是很泰然,摇着扇子,走到棋案前,他淡淡看了一眼陆宁,道:“既然堂长都发话了,李晞哪敢不遵从?”
说着,便敛袍坐下。
陆宁隐隐觉得他这话有些讽刺。但见他乖乖开始下棋了,这才拖了把凳子蹭到棋案边上坐着,故作开心道:“今日机会难得,我可要好好欣赏一番两位公子的棋艺。”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盘棋,竟下到了天亮。经此一夜,王鄞引李晞为对手,之后无数次在棋盘上杀伐对战,二人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叹。
再细说这夜。先时大家还看得兴味盎然,然后两人越下越快,手指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飞快移动着,其他人的思路根本跟不上。
陆宁看着黑子无数次自白子的围剿中绝处逢生,后面甚至峰回路转、转危为安,化被动为主动,占据了薄弱的优势,这一路看下来,白子固然很高明,但黑子的路数虚虚实实,手段变化多端,委实精彩,令人不服都不行!
到后期,双方陷入胶着,下得极慢。陆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其他人都走光了,温聆在一旁劝她回去歇息。她摇头拒绝,又看了会儿,最后趴在旁边睡着了。
期间,她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无意识地趴到了棋盘上,挡住了李晞正要落子的某个边缘结点。王鄞欲唤醒她,李晞却已风轻云淡地随手下到了旁边空处。
直到第二日的早饭时间,两人还是没能分出胜负。大家便只能各自买各自的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