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蓝樱蓝桥立刻捂着鼻子,警惕地看着四周。两把明晃晃的剑横空飞了过来,她俩身子一斜,向左右两边躲开。刚想还击,却觉得身体软绵绵的,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 蓝桥斜靠在一棵树上,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的剑挥向了自己,清澈如水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蓝樱见了,紧咬着嘴唇,挤出一丝力气,从腰间拿出从未向外人展示过的樱雨绵绵针,奋力甩了出去,正中黑衣人的手臂。 只听哐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可蓝樱的胳膊却被另一黑衣人滑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趁黑衣人再次挥刀的间隙,她再次扔出了樱雨绵绵针,打在了黑衣人的胸前。那细细的针尖上,蓝樱可是涂了蚀骨膏的,一被扎中,全身立刻晖传来如虫子啃咬骨头般的疼痛。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黑衣人见势不妙,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消失在了夜色中。原来是蓝杨夜晚带士卫在院子里巡逻,发现躺在地上的蓝樱蓝桥,立刻将她们带到了问诊堂进行医治。 杜仲一夜无眠,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小睡片刻后,便起来了。清晨的神医谷,格外幽静。杜仲推开门,小花园里,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迎着朝露翩翩起舞。他想起杜若最爱在开满野花的山间小路上追蝴蝶了,山间的蝴蝶并没有神医谷这么漂亮,都是些白色的小蝴蝶,她仍然可以不知疲倦地玩儿一下午,要是看见这样美丽的蝴蝶,不知道她该是有多兴奋呀! “少主这么起来得可真早。”蓝桥的声音把想得正出神的杜仲拉回了现实。 他敛了敛神色,转过身说道:“已十年没回神医谷了,今天得好好熟悉一下。”他刻意把熟悉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暗示什么。 蓝桥立刻明白了,回应道:“是该好好熟悉一下了。”接着她走近一步,低声继续说道:“少主,我和蓝樱昨晚被偷袭,蓝樱受伤了。” 杜仲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没想到自己才回来第一天,就有人沉不住气了。他恨恨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问道:“你没事儿吧?蓝樱现在怎么样了?” “我只是重了迷药,无大碍。蓝樱的手臂被划伤了,在问诊堂休养。” “带我去看看。” 杜仲和蓝桥来到问诊堂,大夫正在给蓝桥换药。他把浸满血的纱布从蓝桥胳膊上一圈圈取下来,疼得蓝樱脸色苍白,汗水大颗大颗的从额头上滚落。蓝樱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支吾声。 杜仲见了,心不由得一惊,看似柔弱的蓝樱,居然有这么刚强的一面。 看着大夫把蓝樱弄得那么疼,杜仲有些不忍心,突然说道:“让我来吧。”周围的人都呆住了,纷纷望向了他。杜仲不动声色,径直走上前。大夫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自觉退到了一旁。 杜仲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纱布,慢慢地,一圈一圈取下。等纱布完全取下,蓝樱的伤口还是令杜仲大吃一惊。从肩膀到手肘,一条又长长的伤口。伤口很深,隐约都能看见森森白骨,还有鲜血从伤口里溢出来。杜仲觉得奇怪,神医谷的药非比寻常,不应该连血都止不住呀。他立刻替蓝桥把了把脉,果然,跟当初自己受的伤一样,刀口上有毒,让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杜仲小心地清理了血迹,从一旁的药箱里取来了冰肌散说:“有些疼,蓝樱姑娘忍着点。” “没事儿的,少主。”蓝樱微微一笑。 杜仲食指一点,把药粉轻轻抖动在伤口上。药刚一撒上,蓝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牙齿把嘴唇咬出了丝丝血迹,刚刚还苍白如纸的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凸了起来。可她仍然一声不吭。 换好了药,蓝桥扶着蓝樱躺下。昨日看上去就弱柳扶风的蓝樱,现在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似乎一把就能把她捏碎。几缕青丝散落在眉间,细眉微蹙,杏眼低垂,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大夫走后,蓝桥叫所有下人都退下,屋子里只剩下蓝樱、蓝桥、蓝松和蓝杨。 “少主,现在谷内风云涌动。趁这里没人,我就长话短说了。先给少主介绍一下,这是蓝杨,他武功高强,是谷内的守卫长。这是蓝松,谷内的大小事物都是她在负责。蓝樱你已经认识了,她是少谷主的贴身丫鬟,擅长暗器。我们四个是谷主从小培养到大的,大长老现在对谷主之位虎视眈眈,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少主的。”蓝桥有条不紊地向杜仲介绍着。 杜仲拱手作揖:“有劳各位了!” “少主哪里话,为少主和谷主效力,在所不辞。”蓝杨蓝松齐声回答。 杜仲看了看眼前娘亲精心培养的这四个人,每个人眼里都是忠诚,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豁出性命。想必娘亲一定在他们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杜仲觉得有一些沉重,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可能会扛不下这么重的担子。然而,人这一生中,又有谁能一直顺遂无忧呢?谷内众人,又有谁可以撑得起来呢?一旦失势,何以保全?自己也不过是被推着前行的棋子,身不由己。 他临窗而立,初升的朝阳偏爱这个有心事的年轻人,把他照得如玉一般美好。 他轻探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蓝樱,什么也没说,沉默了许久,眼神却更加的坚定,甚至有一丝丝杀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蓝樱沉沉地睡了过去,蓝杨和蓝松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务。蓝桥伺候杜仲吃过早饭,便带着他熟悉一下谷内环境。可杜仲却从怀里掏出一幅画,递给蓝桥:“蓝桥,你主管谷内通讯,熟悉外界消息,能不能帮我找找画中人?” 蓝桥接过画一看,一位女子在槐花树下笑得如此明媚,隔着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活力。这一定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去寻找的师妹,他的心上人。如此明丽鲜活的女子,难怪会让他动心。蓝桥把画收进怀里,看着他迫切的眼神,说道:“我立刻吩咐手下的人去寻找。”她面带微笑,心却乌云笼罩。 吃过早饭,蓝桥带着杜仲熟悉神医谷。现在的神医谷已不再是杜仲小时候的那番摸样。旧宅早已重新翻修过,又新建了好几处院子。种植草药的百草园扩大了一倍,里面的药草种类更加丰富。一个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正提着小小的水桶,浇灌制作回颜丹的重要药草——六月雪。 说起这回颜丹,可是神医谷收入的主要来源,且是皇室御用贡品。但制作流程繁琐,需要云英未嫁的年轻女子培育花草,再精心研磨,所以神医谷自古以女位尊。而这六月雪是制作回颜丹的主要原料。 蓝桥命令院子里的女子停止工作,说:“这是谷主一直寄养在外的长子杜仲少主,快过来见过少主。” 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立刻转过身,微微低头,轻轻一蹲身子:“见过少主。” “大家不必多礼,百草园这些草药有劳大家了。”杜仲用富有磁性的声音都说道。 少主如此客气,院子里正直豆蔻年华的姑娘都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一瞧他。昨日就听说谷里的少主回来了,可一直没见到人,今日一见,如此温润、沉稳,可真不像一位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谷内的环境大概熟悉了,蓝桥带着杜仲来到了内务房。 “哎呀,茯苓,你赶紧把这个桌子给擦一擦,上面溅上了茶水……”还没进门,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杜仲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向蓝桥。蓝桥停下脚步,微微落后杜仲半个身子,忍笑低声回到:“那是蓝松,他白日里一向如此。” 杜仲微微颔首,放轻了脚步走进门去。只见蓝松正叉着腰指导一个穿浅蓝衣裙的杂役弟子收拾书桌,那着急的样子,和今早见到的蓝松判若两人。明明那样高大挺拔的身姿,俊朗大气的面容,怎么就能、就能如此娇柔啰嗦呢? 蓝松回过身来,见到杜仲一行人,连忙过来行礼,嘴里连珠炮般的吐出一连串的话:“哎呀,少主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这边还没整理好呢?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呢?是不是准备的房间不够舒适,床不够软?” 杜仲还未习惯他外貌与性格的反差,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蓝桥便上前解围道:“少主是来熟悉谷内环境的,内务房掌管整个谷内大小事务,少主先来了解一下。” 跟在杜仲身后的两位留着山羊胡须、身穿湖蓝色(谷内弟子均着蓝衣,浅蓝、天蓝、湖蓝、湛蓝、深蓝、颜色越深,地位越高。谷主及左右长老亲传弟子不在此列。)衣袍的老者互看了一眼,敛了敛衣袖,默默站在杜仲身后,竖起了耳朵。 蓝松目光飞速扫过杜仲一行人,嘴里的话又连珠炮般的吐了出来:“哎呀,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底下人不用心,回颜丹传出谷去的数量不见少,收回来的银子却不见增长,搞得想给少主您弄个好一点儿的房间都不行。那谷内的药材损耗也是越来越大,真不知道这批弟子是什么资质,当初是怎么招进来的,谷主一闭关,做事情就开始毛手毛脚。还有那山脚下十里外设的问诊亭,传个病情也是慢,负责传递病情的弟子一定是偷懒懈怠了,得叫蓝杨好好操练他们一番不可……” 蓝松就这么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两位山羊胡须老者竖起的耳朵渐渐软了下去,默默垂下了头看着脚尖,连鞋子上沾了几片草叶,分别出自哪里,有什么生长习性和功效都研究得一清二楚了,才听得蓝松那娇滴滴的声音停了下来。 两个老家伙心里叫苦不迭,天奕长老怎么给安排了这样一个活计,蓝松有什么好监视的,他成日里就这样女里女气喋喋不休,耳朵听起茧子,也听不到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跟个啰嗦的无知妇人似的,怪不得谷主四名亲传弟子,就他管着谷里的杂事,没什么大出息。老头子都受不了他的唠叨,何况年方十八的毛头小子,能忍得了蓝松的啰嗦,跟他联手对抗天奕长老,无异于起死回生,绝无可能。 杜仲知道蓝松是娘亲的心腹,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并未有丝毫不耐,认认真真听着蓝松的唠叨,细细推敲,倒真从中听出不少谷内的情况,还有谷内最紧要的问题所在。既然现在非接手神医谷不可,那就把它做好,算是完成娘亲的心愿,也给以后保护师妹,多添加一份力量。杜仲越听,心越坚定。 若儿,等我,我会变强大,会好好保护你。无论山间,无论世间,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