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三张床位,靠窗的一张床是一个女孩。女孩比于乔大一点,说话带点沈阳周边地区口音,她爸爸的地方口音更浓一些。 女孩这周才住进来,一直在发烧,前两天精神很差,今天好一些。 看于乔和陈一天趴在窗台往下望,她也凑过来。于乔把手肘收了一收,让出一个身位,她随着于乔的目光望着楼下。 陈奶奶早走了,楼下什么风景也没有。两个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陈一天退出病房。 医院门口有一家卖水果兼零食的小店,他站在门口,任由冷风吹着,拨通了于香的电话。 刚一听到于香的声音,陈一天就问:“你什么时候到?” 不用想,于香肯定还没上车。 陈一天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到,给个准话儿。 于香问是不是于乔闹了,陈一天说她没闹,她这几天连提都没提你,但你不在,你觉得应该吗? 别看陈一天来势汹汹,于香总有自己的节奏。她解释说,这几天在凑钱,还要关店,关店前总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最后哽咽着问于乔她怎么样? 陈一天气未消,说能怎么样,没疼没痒,没出血。但是万一哪里出血了,保不齐就止不住了。 于香连声说明天就出发,有哪趟车坐哪趟车,让陈一天放心。 最后,陈一天声音软下来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于乔又不是我女儿。” 陈一天回到病房,两个小病友正在看书。 于乔在看那本黑色封面的《书剑恩仇录》。 看到陈一天,于乔捧着书回到自己床边。 医院为每个病床配备一把折叠椅,白天折起来,供人坐。晚上展开是一张窄窄的小床,有一层薄薄的软垫,架在病床边,给陪床的人睡觉用。 陈一天坐在椅子上,于乔走过去,蹲下来,轻轻靠着他的腿。 医生说这个检查搞不好会对脊椎有操损伤,要严格卧床。 陈一天伸手搂了搂她的头发:“上午刚做完检查,不是说要休息好吗?” 于乔已经把书合上,抱在怀里。“哥,我不累。” “今天还是少看书,少站着。”陈一天抽走她怀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于乔起身回床,陈一天起身,准备展开折叠床。 就在这时,两个人同时听到书掉在地上的声音。抬头一看,靠窗的病友手里的书掉到地上,人窝在床上,样子不像睡着了。 于乔看向陈一天,陈一天用手在空气里按了一按,示意她不要动,安心上床躺着,自己走过去看。 陈一天走过去,先拣起地上的书。看到女孩趴在床上的侧脸,脸色青白,没有血色。 赶巧家属也不在,陈一天没有犹豫,按响了呼叫铃。 很快来了一个护士,叫她的名字、扒开眼睑看,她浑然没有知觉。 那个护士又叫来其他护士,转眼间,病房里乱起来。 于乔的病友被戴上氧气面罩,于乔听到他们说到血压、体温、心跳等字眼,还有人报出几个数,伴随着这些声音,她被抬上移动床推了出去。 于乔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眼睁睁看着。 陈一天站在她的床边,想帮忙又无处插手。 等屋子里只剩她和陈一天,陈一天才重新着手展开折叠床。 床的做工很是扎实,展开的时候,金属关节处发出厚重金属摩擦的声音,嘎吱一声,有点刺耳。 “哥。” 陈一天停下来,于乔问:“她爸爸呢?” 陈一天摇了摇头,把展开的床往于乔的床边靠了靠,按了按,把四个床腿按实了。 “我关灯了?”陈一天问。 于乔没有回应,仰面躺下,看着面前的虚空。 陈一天走到门口,关了灯,又摸黑走到窗边,把窗帘的缝隙拉严实。再走回折叠床边,准备躺上去。 “哥。” “嗯?” “你跟我睡大床吧。”陈一天听到被褥窸窣声,于乔在黑暗中往床的另一边挪一挪,床的一半露出平整的白,黑暗中也看得到。 陈一天在黑暗中辨别方位,尽量量不让动作过大,面对于乔,轻轻地侧卧在床边,两人中间还能睡下一个人。 于乔扯过被子,要盖在陈一天身上,陈一天挡住了,说:“牛仔裤脏。” 于乔把头挪近一些,她身上散发着小孩子特有的甜香味。 俩人没有睡意,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走廊里有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不急促。 于乔支起头来,让挨着枕头的耳朵也接收声波:“回来了吗?” 陈一天也支着耳朵听,直到脚步声消失。 于乔问:“我妈什么时候来?” 陈一天身躺下就没再动,声音却异常清醒:“明天。” “哥,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 陈一天噗嗤一声乐了:“别说你怕考试啊,跟你以前不怕考试似的。” “以前也怕。但以前没落下过这么多课。” “你在那边学习成绩怎么样?”陈一天来了兴致,他从来没问过于乔学习成绩。 “稳步上升。”外交辞令。 “什么叫稳步上升?” “就是,以前考的不好,我爸我妈谁也不来参加家长会。最近两年,我爸还去过一次,那次我考进班级前十。” 陈一天第一次听于乔提到她爸爸。此人存在感很弱,于香不说,奶奶应该知道的多一些,可奶奶也不说。 于乔突然吸了吸鼻子,陈一天顿时浑身紧绷起来:“你流鼻血了?” 于乔在黑暗里抹了一把上唇,把手举到黑暗里看了看,笑着说:“放心,不是鼻血。” “那你吸溜什么?” 于乔笑着说:“是鼻涕。”说话的同时,把刚才擦鼻涕的手抡过来,搭到陈一天腰上,做了个抹脏东西的动作。 陈一天躲闪不及,刚好触到他的痒痒肉,浑身触电一般发抖,慌忙伸手去按于乔的手。 于乔:“你有痒痒肉?” 陈一天:“废话!” 于乔肆无忌惮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