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海上出现坂本一郎这样的恶棍也是必然的。飓风让他失去了3000多个渔民和整支海盗船队,于是他要把这几个渔民卖到吕宋,换钱进行下一次的冒险,从而赢回自己不幸失去的一切。
我相信他可以成功。
此时,坂本一郎对我吼道:“小红毛,一块儿来找找乐子啊!”我扭过头去,沿着海边的沙滩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我喜欢女人,但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和众人的注视中奸淫,对象还是曾经对我施恩的姑娘,这实在让我觉得恶心。
我在提图岛上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岛其实还没有欧洲一个中等村庄大,岛上覆盖满了茂密的丛林。岛的周围都是浅滩,透过碧蓝清澈的海水可以看到十几米深处五彩斑斓的珊瑚和水母、鱼类。和斯普拉特利海域其他岛屿或岛礁一样,提图岛也是礁盘上冒出海面的岛屿,浅滩向外海水渐渐变深。坂本一郎的八幡船就停泊在距离岛屿两百多米处,他们不敢把船停得太近,否则可能触礁。来提图岛上休息时,都是用渔民的小船将人和东西运上来的。
从这里看过去,还能看到八幡船巨大风帆上的八幡大菩萨。我觉得很好笑,一群没有信仰的海盗,居然在自己的船帆上绣着如此巨大的一个神祗。
我有些后悔在台湾投奔了这群人,充当他们的翻译。我那时只是渴望更加刺激的冒险,却没有想到会卷入这样的罪恶。荷兰人对台湾原住民和明国在台湾的移民再不好,也不会像坂本一郎这样,虐待他们、蹂躏他们,更何况这些人说来也是坂本一郎的同胞。
除了荷兰语,我还能说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我本来在荷兰能够找到更安稳的工作。但我还是渴望冒险。哥伦布、麦哲伦,我渴望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英雄。青春泉、七座黄金城、美人鱼、大海蟒,这些航海史上最迷人的传说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觉得,我终将会为了自己血液中的冒险嗜好,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轰”“轰”的两声响,有如惊雷正在远方滚动,脚下也开始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海岸边注满海水的池塘里,原本平静如同镜面,此刻也有了一圈圈的波纹。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头去,眼光还没有搜寻到声音的来源,头脑里已经能够判定:这是舰炮发射炮弹时的声音。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血红的残阳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粉红色,投射在平静的海面上变成跳动不止的怪影。就在天边尽头的远处,有一艘巨大的帆船正跌跌撞撞向着提图岛驶来,起初距离很远,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但很快这艘巨船上的一切细节都落入了我的眼界。
这是一艘典型的明国福船,头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三根桅杆上是蒲草叶子编织而成的硬帆。这种船在明国的福建沿海比较常见,据说当初明国的大航海家郑和下南洋时,这种船是其船队的主力战舰。在我的远距离目测之下,这艘船从船头到船尾大约有十几米。
此刻这艘明国福船身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三根桅杆也已经被打断了一根。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就在这艘明国福船的左边,一侧的船舷炮门全部打开,其中伸出黑洞洞的炮口,不时吐出黑烟。伴随着黑烟,许多十几磅重的炮弹呼啸着击打向那艘可怜的明国福船,令其摇摇欲坠。更要命的是,射出的炮弹中有许多非常特殊,有的铜质炮弹落到明国福船甲板上后会炸裂,抛洒出许多滚热燃烧的石油脑,杀伤甲板上的人员还有的炮弹被发射出去后在空中舒展开,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抛物线后落在明国福船的甲板上,如同一团烂肉一样摊在那里。那居然是腐烂的尸体从16世纪开始,欧洲各国的海军和海盗就开始用尸体充当炮弹,一来是震慑敌人,二来是向敌人传播瘟疫,要知道一艘在海上行动的船只如果爆发瘟疫,上面的人必死无疑。
与西班牙大帆船相比,福船的最大劣势是机动力和火力。明国帆船用的是硬帆,如果帆面做得太大就可能使得重量太沉无法拉动,这导致明国帆船的帆面大多较小,最高速度也不过68节。以这样的速度,面对西班牙大帆船这样的远洋老手自然是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掉。西班牙大帆船上装备了数十门加农炮,船舷上的炮口也确保大帆船能够一次性倾泻众多炮弹。而明国船只的船体在横向方向上的强度不够,不能承载大量火炮发射时的后坐力。他们只能在船头和船尾各安装一门大炮。
六年前,我和荷兰朋友从鸡笼港台湾基隆的古称出发,悄悄跃过明国的海防线,在福建沿海一带看到过建造福船的工厂。那时我就对一个朋友说,如果在靠近沿海的地方交战,明国人或许可以依仗人数优势,通过近身肉搏战压倒我们,但如果是小规模的接战,我们的一艘战舰可以轻易击沉他们的一艘战舰。
这一切如今就在我眼前上演着。
这两艘船都从北面向提图岛而来,刮的也是北风。因此只过了一会儿,我就对两者间的战局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让我诧异的是,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的风帆上并没有画着哈布斯堡王室的双头鹰徽章和圣十字,而是画着一个容貌美丽的西方女子头像。这个女子有着日耳曼人深蓝的眼睛和坚挺的鼻子,两只眼睛中一只是蓝色,另一只却是金色。她的头发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看上去格外诡异。这艘西班牙大帆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帆布上满是污垢,这个头像原本应该白皙的脖颈,如今却是污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