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当天考完试,第二天就能批完,第三天发成绩的国子监,毕业大考的成绩愣是拖到了十日后才公布。
在国子监上下所有教习批改过卷子后,有十个人的卷子被单独装上,由祭酒带进了宫中,由陛下亲自过目那道策论,定下名次。
这十天里,天极的学子们就像是蚂蚁搬家,将自己在学舍里的东西全都拉回家里去,等他们搬走后,学舍里会迎来新的一批天极学子。
他们每个人在国子监的时间,比在家里都长,看着牛车将东西都拉走,一时间,还有些无所适从,顿时惆怅起来。
但少年们的小小忧虑,在可以放假之后出去聚会吃饭,烟消云散了。
约好了今日你请客,明日他带你去游玩,又重新恢复活力。
而苻令珠却被她阿娘勒令待在家中哪也不许去,原本觉得只要能不看书,让她在哪都可以。
哪知天天要在家中试嫁衣、挑陪嫁品,眼睛都快花了,她已然分不清哪个好看,最后全凭阿娘做主。
等可以回国子监领成绩的时候,她几乎是头也不回逃向那里。
国子监的那一条街熙熙攘攘,马车、软轿、徒步而走的学子们,一个个神情肃穆又心怀忐忑。
苻令珠来的早,只见往常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国子监公布成绩的地方,此时却无人敢靠近,大家踟蹰着,又害怕得到一个不好的结果。
就连她一出现,会闻着味围上来的丙班学子,也压根没发现她,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
靠近了之后,还能听见他们互相打气。
“你先去看看,努力了那么久,总不会考的太差。”
说话的小娘子快哭出来了,“那天考完试,听乙班的同学说,这次的考题特别难,怎么办,我觉得还答的挺顺啊,万一考的不好,我会不会再留一年?”
“清君和沛笙不都肯定我们答的不错,你听人家乱讲。”
“那你怎么不去!”
大家推推搡搡,苻令珠摇摇头,迈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直奔公布栏而去。
空无一人的榜单前,突然出现了一名小娘子,顿时像在平静的湖面丢下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啊,是清君啊。”
丙班的小郎君和小娘子,见她过去了,眼睛一亮,像是有了主心骨,赶紧也追了过去,但到底不太敢走上前,就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以前的他们何时这样慌乱过,从来不看榜单的他们,出现在这里,还如此安分,也算是太学里一个奇景了,惹得周围学子谈论他们。
苻令珠足以在甲班的成绩,最后一段时间却为了堂妹和沛笙,自发降去了丙班一事,太学已是人尽皆知。
但看着她连看都不看榜首,反而从最后一名成绩看起,也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后往前,苻令珠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直到看到丙班同学的名字,眼底弥漫上了笑意。
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在丙班同学的成绩上,都比扫过一眼自己榜首名次时间长。
然后她的默不作声,脚步不停,看的丙班同学急的不行,这到底是考的好是不好。
众人推举纪四娘去问,“清君,我,我考的怎么样?”
苻令珠转过身,从纪四娘、苻汝真,看到到每一位丙班同学,看的他们提着一口气,愣是没敢松出来。
直到她展颜一笑,“都过来,自己看罢。”
兴许是她的笑容太过少见,他们心中稍定,一起慢慢挪蹭了过去,然后扎堆似的全挤在榜尾。
“哎?没有我!”
“也没有我,丙班一个都没有,走走,往前看。”
就如同一群奶黄色的小鸡仔,他们迈着小碎步,移到了倒数第二个榜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呀呀,我在这呢!我考了,考了,我竟然也能得乙。”说话的是丙班成绩最差的一个小娘子。
“张兄!你全乙,六个乙,你实习肯定没问题了。”
“也恭喜二郎,你三乙三甲,兴许能留在长安。”
在一众甲啊乙啊的讨论声中,骤然响起一阵嚎啕的哭声。
“哇!”看到自己成绩的小娘子,再也忍不住,她捂着嘴,泪水横流,模糊不清的说,“我考了五个乙,五个!还有一个甲!呜呜……我这辈子都没考过这么好。”
有人安慰她,她哭得不能自已,“我说我要读书,我父亲母亲都说没有用,我成绩还差,怎么都考不好,要不是他们觉得这个时候不让念书更丢人,我只怕早就嫁人了,呜呜,嗝。”
“呜呜呜呜……”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形象可言,她直接蹲到地上,扒拉着围在身边的人,“你们去看自己的,嗝成绩,不用管我,我就是开心,嗝,呜呜呜。”
受她影响,丙班不少小娘子都掉了泪,小郎君也红了眼眶。
身在丙班,处处被人瞧不起,在国子监里,成绩不好就是罪,从没有说甲班、乙班会主动跟他们交好的,教习也时常念叨他们朽木不可雕也。
回到家中,发成绩的时候,家族里的人总要攀比,郎君们比着日后谁更有出息,小娘子比着谁考的好,能嫁的圆满,但他们这些人,似乎就是蜉蝣,毫不起眼。
每个人都给他们定了位。
哎呦,在国子监考的这么差,日后肯定没有什么前途的。
对小娘子们就更加苛刻了,什么还不如早点嫁人,等从国子监毕业都老了,成绩还不好,谁还娶。
“哭什么哭!成绩是自己努力学习考来的,这个时候应该庆祝才是!”纪四娘恶狠狠地将快要坐到地上的小娘子拉起来,自己飞快的用袖子擦了把眼睛,“谁敢把你随便嫁出去,你去跟他们说,你可是郡主的同窗、朋友!”
是了,苻汝真的手帕交纪四娘,可是货真价实的郡主。
小娘子深呼吸一口气,憋了一泡眼泪,哽着嗓子道:“对!”
看她扭曲的小脸,不少人又都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