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阮蔚抬起头,视线与抱着兰花进来的女生半空交汇,两人顿了一秒,又各自错开。1楼已被按过,阮蔚看着女生收回手,往角落里站了些,压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昨天看电影太晚了,今早没起得来,已经进电梯啦,半小时就到。”
电梯门关上,阮蔚又道:“算啦我待会儿在车里啃点面包,你先带慢慢她们过去吧,我昨天不是把钥匙给你了?”
说完,她又连着“嗯”了几声,才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斜挎的黑色小包,转头看着刚刚进来的女生,指着对方同样斜挎的深蓝色小包,自来熟般笑着问了句:“你也是附中新生吗?”
深蓝色小包上印着一个圆形校徽,校徽底部是蓝色,中间图案是翻开的一本书与三栋简式建筑,上面分刻着八字校训“笃学、求真、朴实、创新”。校徽外圈就是学校的名字,A市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年年学科竞赛金牌全国前五,清北录取人数全国前八,一本升学率百分之八十七,家长争先恐后往里塞孩子的变态高中。
女生抬眸看了眼搭话的人,下意识摸校徽,隔着口罩不轻不重地“嗯”一声,又低下头去。
冷冷淡淡的,好像不太愿意继续聊下去。
阮蔚只得收回目光,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这片小区附中的学生挺多的,她也不是见谁都搭话,就是刚刚突然想起这人进电梯时的模样,几根空气刘海下舒展的远山眉,像玻璃珠子般干净的眼睛,跟一盆欲开未开的兰花搭在一起,让她觉得怪好看的。加上头回碰见,有一点点好奇。
电梯“叮”的一声又响起来。
阮蔚见到达一楼,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散去,迈开大长腿就跑了出去。
女生跟着走出去,看见刚刚跟她搭话的人,已经急匆匆地坐进出租车,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时间,朝相反方向的地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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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江路是整个A市地铁口最多的商业街,依傍着长江,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渡口的船笛。
女生从地铁口出来,熟门熟路地拐入一条墙壁上绘着油画的宽巷,走进一家外观古朴雅致的松溪茶楼。
“妈。”
一进门,她就把兰花放在了柜台上。
四处一瞥,见只有拎着毛巾烫壶的茶楼伙计,便径直走上二楼:“周妍,在忙呢?”
“闲着呢,刚刚高老板带了两个茶友过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有人回她。
女生听声,便往回廊深处的第三间茶室走去。
周妍,是她的母亲,一名茶艺师兼茶楼老板,在A市也算小有名气。平时喜欢穿一身老式靛青旗袍,梳高盘发或者维多利亚卷发,看起来典雅又精致。
但今天竟然与平时不一样,穿的是很轻便的一套休闲服装,头发还高高地扎了起来。
女生掀开门帘,倚在门框边,歪了歪脑袋,摘下口罩,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有着小小唇珠的红唇,眼睛里有些疑惑:“今天周六,你要去健身?”
茶楼的生意往往是周末比较好。
周妍转头看见她,招手让人进来,自己则站到茶柜旁,一边取对方惯用的茶具,一边道:“上次不是说了要请吴叔叔吃饭,约的就是今天,你忘了?”
“啊,是今天吗?”女生瞬间睁大眼睛,明显忘了,顿时有几分头疼。
她把兰花送过来后,还约了时间要去排舞的。
可是,这吴叔叔,是妈妈的准男朋友。从妈妈和江炳坤离婚后开始追求,掐着指头算,从她读四年级到现在,已经有了六年。
六年间,两人吃了挺多苦的。因为周妍为了跟江炳坤争抚养权,把自己辛苦大半辈子开的七座茶楼全部让了出去。从云端跌落,一度患上中度狂躁症。骂起人打起人来,毫无形象,吴叔叔不介意,带妈妈看病,还照顾她,后来甚至借钱帮妈妈重开茶楼,一路互相扶持,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是今天,那我跟姜兰说一声,换个时间吧。”女生回过神,还是觉得眼前的事更重要一些。
周妍正在烫壶温杯,听见女生的话,顿时眉眼弯弯笑起来:“没事儿,你跟姜兰约了时间,就早点过去,那小姑娘不是要去北京了?”
“明天报完名,不是也有时间和吴叔叔一块儿吃饭?”周妍继续道,起身去点燃屋里安神用的十徳香,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小孩,“江渺,这几天在干什么啊?平时我回来你就去睡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累?”
被叫做“江渺”的女生正仰着头,看茶室墙壁上挂着的新品兰花图,听见周妍喊她,忙下意识地摇头。
没什么。
只是提起姜兰,想起姜兰说有重大的事要在排舞结束后跟她说,她就有点不安罢了。
周妍见江渺闭上眼睛,靠着椅子凝神嗅香,知道对方肯定有事情,但也不再追问什么,坐回原位继续泡茶的第三道步骤。
她知道江渺这孩子一向心思深沉,要是不愿说,怎么问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