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灌县,赤城山下,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此时正是深秋,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炊烟已袅袅升起。不时传出鸡鸣声,犬吠声,偶尔夹杂一阵小孩的哭声,这是村头某户人家的小子又被揍了,哭声传遍了小小的安宁村,也让山崖上晨练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少年姓周,单名一个同字,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双眼明亮,双眉挺拔如剑,眉尾冲天而立。身上的粗布衣衫已经被清晨厚重的雾气浸透,不知道练了多久的拳,但少年脸上看不见半点的疲惫,眼里还满是精神,只是小脸上严肃的表情和年龄实在是不怎么相配。
又打完一套拳法,少年从身上取下几个沙袋,然后站了个桩法,双手抱圆,虚灵顶劲,呼吸绵长。这一站又不知多久,直到日上三竿,山崖下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喊道:“哥,哥,回家吃午饭了。”少年这才双手缓缓下压至腹,“呼”的一声,吐出一道白色的雾气。
周同随便收拾收拾,活动了下身体,起身下山回家。他不走上山的小路,而是拉着一根树藤,顺着陡峭的山壁滑下,然后又几个纵跃,便下到了山脚,这可比原路返还要省时得多。
回家吃的午饭,其实也就是一盆粗粮面饼加上两块腌兔子肉,父子三人吃得狼吞虎咽。吃完午饭,周同负责洗涮,做完家务又开始读书。家里书虽不多但也不能算太少,都是些旧书,全是老爹周成省吃俭用买的,或者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搞到的,除了开蒙用的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书籍之外,还有几本史书、几本杂记和一些读书人留下的笔记心得。
这些书其实周同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但他爹前不久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本旧兮兮的书来,他认得名字,一本叫千字文,一本叫庄子,还一本叫心术。他本不想读的,第一本还好说,勉强可以当故事看,后面两本完全读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爹不同意。他爹说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还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方法,所以他也只好苦兮兮的抱着几本看不懂的书天天苦读。
周同缩了缩脖子,刚才读书走了神,头上被敲了一记狠的。随后背后转出来了络腮胡老爹,老爹用他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猎物:
“老子跟你说过好多次了,要读书才能当官,要当官才能不像老子一样每天都得去打猎,你这个小兔崽仔!老子天天都打头熊也不够你吃!不认真读书,今后你还想吃饱肚子,啊?皇帝老子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皇帝老子说的还能是错的,啊?你老子我没本事,读书读不来,你个兔崽仔,要是学老子不好好读书,老子把你腿打断,看你还去练个锤子的拳!”
边上的弟弟周仁趁老爹背对着他,冲着哥哥做了个鬼脸,被周同一眼瞪了回去。
“爹啊,我这读书不好,还不都是你总是打头,还打得这么重啊?再聪明的儿子都要给你打成个笨蛋,更别说当什么官了!”周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成一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大儿子头上,“犟嘴罚多读两次!读完再去把老子昨天在老盘根哪里下的几个套去检查一下!”老盘根说的是山崖后面一个小湖边上的一棵大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独木成了林,平时不少动物会在湖边喝水,多是小动物,猛兽到没发现什么,算是周同小时候的禁地之一,当然现在长大了可以使唤了,下套的事老子去做,检查的事情就该儿子去弄了。
周同不敢再辨,读书声又大了起来:“……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对了爹啊,这些话究竟是甚么意思啊?儿子真的完全不懂!就这么读背,什么都不懂,背下来了就能有用吗?”
周成这次没有上巴掌,本来转身要走的又转了回来,又瞪了老大一眼:“你问老子,老子问谁?老子也没读过书,老子以前年轻时也找人学过,还是找的县里的秀才公,可惜老子那时候不知道这个读书的道理,所以没学得出来你现在既然知道了书要多读的这个道理,那就只管读,只管背,哪有那么多屁话!”说完气呼呼的就走了,在儿子面前丢了脸,没动手算是很克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