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杉儿一个男子竟然有如此喜好，宋浣溪眼中带笑。

黎杉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别处，“并没有，我们去湖边看看吧，先生。”

宋浣溪秀眉微挑，推着他往湖边走去。

汶朝最大的湖泊位于最南方的渝州，也就是宋浣溪本家所在处，洛阳这个，顶多算是个人力挖出来供达官贵族玩乐的城内湖，此刻湖上已经有不少的游船。

见黎杉目光专注地落在夜幕下的湖水上，似乎想在璀璨的灯笼照耀下看清楚里面的水草，宋浣溪勾唇，“就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黎杉轻轻嗯了一声。

宋浣溪转身离开，远远坠在后面的银霜和明月见状兵分两路，一个往黎杉处走，一个直追宋浣溪而去。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黎杉并未回头，她知道是银霜。她眼神仍旧一动不动地落在湖中央那只游船上，神色莫明。

而此时宋浣溪却三两步转身走回了那处花灯摊子。

店家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此时一见摊前来客竟然是宋先生，哪还忍得住，嘶了口气就要激动出声，却被宋浣溪适时伸出手指打住。

“嘘”，见人强忍不出声，她放下手指的同时温柔一笑，“浣溪给家中小辈买盞灯，两位老人家就当我是普通客人就好。”

老翁使劲儿抓着老伴儿手，两人脸上都掩饰不住惊喜，“好好好，先生慢慢看，看中哪个只管拿便是！”

宋浣溪只是微笑，暂时没多说，她伸手指向架子上那盞先前小皇子看中的粉色玉兔灯，笑问：”有劳老人家了，这盞灯可是出售的呢？”

那老妇人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神色顿时纠结起来，歉意道：“先生有所不知，此灯乃老妇小孙女所制，因不常见小孙女所以挂在眼前留个念想，不做出售……”

老妇人话尚未说完却被老伴急忙打断，“糊涂啊你，先生能看中小欣儿做的灯是她的福气，你怎的如此想不通呢。难不成这灯放在这破架子上还比不得被先生选走吗！”

那老妇人恍然大悟，老翁已连忙将灯取下递给宋浣溪，“先生喜欢拿去便是，不要钱！”

宋浣溪在一旁早已将事情听了个头尾，此时也没急着伸手去接那灯，而是笑道：“既是两位老人家念想之物，浣溪自是不能强夺。”那老翁还欲多说，宋浣溪却抬眼往摊子后面的桌子上那些制灯材料看去，然后接着问：“不知可否借场地和工具一用？浣溪自己照着做一个便好。”

老妇人神色先是失落然后欢喜，最后变为愧疚，“有的有的，如此再好不过了，只是辛苦先生自己动手了。”她拉了拉老伴的手，两人将宋浣溪引到一堆材料前，又给她找出粉色的纸张，准备好一应工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摊位前。

老翁看着低着头身姿玉立，神色专注温柔做着花灯的女子，脸上满是崇爱，复又一脸骄傲，“小欣儿这辈子都值了，能得先生仿做她的花灯，说出去还不被街坊羡慕极了。”

老妇人亦一脸欣喜，“谁说不是呢。”

*

将那只规模最大的游船盯了许久也没看到想看的，黎杉收回眼神，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而宋浣溪还没回来。她眉头微皱，调转轮椅就要去找人。

下一刻却见灯火阑珊处有一人影手中提着盞粉色玉兔花灯，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

蓝衣如水，笑容似月。

来人缓缓走到她面前，笑着将那盞灯放到她手里，温柔道：“想要什么就说出来，说出来我才知道，才能给你。”

黎杉看着手里的花灯，细白杉木做杆，渲染得恰到好处不艳俗的粉纸没有一点儿缝合剪切的痕迹，纸上所画一对嬉戏玉兔栩栩如生，不知比她先前看到那盞精致多少倍。

黎杉眼神定在花灯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明月捂着银霜的嘴笑着摇头，小皇子这反应实在在她意料之中，要知道连专做这手艺的老艺人摊主夫妇初看到这灯都惊叹不已。

见黎杉缓缓抬起头，她连忙识趣地拉着银霜避到远处。

黎杉脸上勾起无边的温柔，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她再度笑了起来。

“先生的礼物，孤很喜欢。”

宋浣溪秀眉轻挑，好一段时间没听到小皇子自称孤了，现在乍一听到还有点儿不习惯。

她笑道：“看你这么开心，那再说一个消息让你更开心吧。”她推着黎杉轮椅沿着湖边慢慢走着，“我找了位医生给你治腿，怪医齐无痕，你应该也听过，我云游偶然结识了他，正巧最近他在渝州，我便把他找来了，虽然不说一定能治好，但总要试试。”

黎纱尚未从收到心爱礼物的怔然中回过神来，便听到她这番话，一时间心情复杂不已。

怪医齐无痕她知道，这人原名齐药，专治天下难治之症，但因行踪隐秘所以极为难寻，齐无痕之名便是由此而来。她的人也曾为治她的腿也找过这个人，却没找到，没想到宋浣溪竟与他相识。

她复杂的却是另一件事，此人之所以被称为“怪医”，只因为性格古怪，寻他救治之人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宋浣溪之人情如何珍贵，然而却为了她如此轻易地给了出去。

黎纱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她的脸，只觉得此刻皇城灯火璀璨如斯，却不及这人万分之一美丽。

宋浣溪挑眉，心中感叹用这种眼神看人的小皇子简直要多可人有多可人。

正好临近是家卖各种糕点的铺子，想到小皇子的甜食属性她开口，“晚膳用的早，我去给杉儿买些糕点。”

黎杉侧着头，微微歪了歪，乖声答应，“好。”

宋浣溪于是抱着满心欢喜离去。

黎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只觉得甜得发腻，无所事事把玩起手中的花灯来。翻来看去觉得怎么都看不厌，小兔子们越看越可爱，越看越鲜活，越看越觉得像是自己和先生……

她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思绪正要深入，偶一抬眸却瞥见湖中央的游船往岸边码头而来。下船的一行人中，为首那人一身富态的华贵穿着在夜色中仍旧清晰可见。她方才的思绪瞬间被打断，神色一深。

果然，先前看到这船她就有所察觉了，天子脚下能明目张胆用这个规模游船的，除了周家没有别人。

周晟，周贵妃母家弟弟的儿子，周丞相之孙，刑部尚书之子，周家唯一的独苗，借着家世嚣张跋扈，是为洛阳最出名的纨绔子弟。

最重要的是——这人从前没少嘲讽欺辱过她。

她所在位置离码头还有些距离，又处在黑暗中，对方下船离开根本不会注意到她。黎杉看了眼不远处的宋浣溪，转了转眼珠，活像只打着坏主意的小狐狸。

“银霜，推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