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亦诚新接到的这单是个七十二岁的老爷爷。

死于肺癌。

魏亦诚赶到现场的时候老人坐在自己的家门口发呆，看见他来了还冲他笑了一下，说：“这么快就来了啊。”

魏亦诚也跟老人笑了一下，说：“嗯。”

“地狱使者都长你这模样么？”老人问。

“不是呢。”魏亦诚走过去，和老人并排坐着，很不要脸地说，“我算是里面很好看的。”

“这样啊。”老人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魏亦诚挠挠头，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因为老人好像是在等人。

他的眸光越过魏亦诚，定位在街头。

“爷爷，您在等谁？”魏亦诚和他说。

“等我孙子他们。”老人道，“上午他们打电话说在路上了，晚上十一点到，要我坚持一下。”

老人哭了，像是有道不尽的遗憾：“可我没坚持下来。”

魏亦诚用从家里带过来的帕子给老人擦脸。

老人很瘦，脸上有很深很深的皱纹，魏亦诚隔着手帕也能感受到。

老人的泪很快就沾湿了手帕，魏亦诚就用手背给老人擦。

“爷爷，您别哭了，我陪您等他们回来。”他说，“您看了重孙我们再回地府报道。”

“可以吗？”老人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问。

“可以的。”魏亦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要求，“但是您和我回去后要给我好评。”

老人答应了。

于是魏亦诚就开心地掏出了一根香烛吃了起来，还分给老人一半儿。

“我孙媳妇儿前段日子生了个儿子，名字是我起的，可人我还没见过呢。”老人说完看向魏亦诚，“你长得这么俊俏，结婚了吗？”

“没有呢。”魏亦诚吃完香烛抠手指，有些害羞。

“那生前有什么喜欢的人吗？”老人又问。

“我忘记了。”魏亦诚说，伸出三个手指头，“我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啊……”老人说，“那确实够久了。”

等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老人等的人回来了。

一家三口。

老人的孙子是一个有俩酒窝的年轻人。

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哭，后面跟着的孙媳妇也哭，孙媳妇怀里抱着的小重孙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哭。

老人凑过去看小孩儿。

像是想要摸摸这个被他赋予名字的婴儿，但最终也没有真的碰到。

“真可爱啊。”他说，“胖嘟嘟的，和他爸爸小时候一样。”

魏亦诚也凑过去看，婴儿哭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脸蛋子都哭红了，但没有流泪，只能发出猫儿一样的声音，又可怜又可爱。

魏亦诚就掏出帕子在小婴儿面前挥，挥了几下那小子就不哭了。

他瞪大双眼看魏亦诚。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还要伸手去够他。

“这个是太爷爷哦。”魏亦诚让老人凑过来，然后对小婴儿说，“他很爱你的。”

老人苦笑：“他哪里会记得。”

“会记得的。”魏亦诚说。

“等他长大一点，他的爸爸，他的爷爷就会跟他提起您，说‘小子，你的太爷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你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魏亦诚拉住老人的手，那只手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魏亦诚只能感受到老人手上的薄茧和生硬的掌纹。

他看着老人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然后每一次在他的名字被人念起的时候，或者每一次当他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他都会想到您。”

老人又哭了。

他和魏亦诚说：“谢谢你。”

但这并没有什么好谢的。

因为魏亦诚除了和他说这些话，并不能真的帮到他什么。

就连多让他在人世间呆一会儿都不行。

“爷爷，我们该走了。”魏亦诚提醒道。

老人说好。

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满屋满堂的人。

他爱的，和爱他的人。

然后转身，由魏亦诚搀扶着走了。

在走出街道即将踏入地府地界的时候，魏亦诚身边经过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车窗半开着一闪而过，魏亦诚就在这一瞬间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吱——”

急刹的声音响起。

劳斯莱斯幻影在距离魏亦诚十几米处停下。

车门拉开，车后座钻出一个人。

那人着黑衣戴白花，正是前一晚才见过的温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