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底是为政多年,吕不韦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事实恐怕不止是王翦跟自己唱反调那么简单,对方怕是已经和嬴政暗中达成了一致,看似是王翦主张对赵国采取强硬手段,实则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给成蛟一个步入朝堂的机会……
当然,王翦一人不足为虑,可麻烦的是他手中握有的雄兵。
如今即将亲政的嬴政又与此人结成同盟,其目的显而易见。
吕不韦诧异的不光是嬴政和王翦这两人究竟何时走到了一起,更令他难以想到的是在纷繁朝局中明哲保身、从不站队的王翦居然有一天会被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君王拉拢过来,他当真是低估这孩子了……
想到这,吕不韦当即表示反对:“且不论长安君担任军中主帅能否服众,单是举荐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上将军不觉得自己太草率了么?!”
“吕相的担忧我明白,诸位且听我一言……”面对吕不韦近乎疾言厉色的质问王翦似乎并不急于为自己辩解,“长安君天资聪颖,这次出使韩国可谓是崭露头角,少年英才之气尽显,虽不曾亲临战场,但也熟读兵法,且受过王叔公子涯的亲传教导。王叔在长平之战中立下大功,这一点有目共睹,连他也不止一次对长安君排兵布阵的风格赞许有加,诸位可以不相信老夫,难道还信不过王叔吗?”
逝者已矣,王翦这个时候把公子涯搬出来说事,众人皆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嬴政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含着笑意:“说到排兵布阵,寡人倒是看过成蛟推演的阵法,的确不拘一格,有点意思。”
吕不韦的脸色显然不那么好看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能与出使相提并论?且派出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领兵更是要不得,昔年那赵括倒是熟读兵法,惯会高谈阔论,结果呢?还不是纸上谈兵,被打得大败!”
赵括的例子在列国几乎人尽皆知,吕不韦此话一出口,一时间还真没人能反驳的了。
嬴政的身体略微向后靠了靠,右手不自觉地撑了下额头。
赵姬坐于帘后,双手微微攥了攥,却终究未发一言。
半晌,之前出言主战的宗室冷笑着插了一句:“想必两年前的赵楚魏燕四国攻秦之战列位都历历在目,联军绕开函谷关,直逼咸阳。众朝臣都主张迁都,只有吕相力排众议,并最终以逸待劳击败合纵联盟。挽狂澜于既倒。吕相并非行伍出身尚且得胜还朝,怎的到了长安君这里就变成纸上谈兵?若是先王处处顾忌这顾忌那,恐怕吕相连这朝堂也未必入得了吧?”
此话暗指的意思很明显了,何况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听出对方在讽刺吕不韦商贾出身,不配与他们同朝为官。
被一帮人明里暗里怼到这份上,要说吕不韦一点火气也没有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十分清楚当务之急是嬴政的态度,如果不是嬴政暗中使了些手段,这些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来。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吕不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王临终前曾再三言明在王上亲政前朝中大事一应皆由本相处置,本相说不行就是不行!”
一语既出,众朝臣不禁面面相觑,心里无不感慨这吕不韦未免太过嚣张,大庭广众之下此等忤逆之言也说得出口。
王翦的门生此刻也按捺不住了:“吕相慎言!秦国是嬴姓子孙的秦国,不是你吕家的这里亦是大秦的朝堂,不是你吕不韦的相国府!”
吕不韦无视对方的疾言控诉,直接面向嬴政伏地再拜,大声道:“王上,且听老臣一言!此番秦赵边境异变委实蹊跷,公子成蛟无任何战场经验,若这般轻率让其前去统领边军,会出大乱子的啊,王上!”
“吕不韦,休得胡言!”
“吕不韦你竟敢诅咒长安君,居心何在!”
宗室派一个个指着吕不韦大呼小叫,情绪激动,其余朝臣也纷纷面露不满。
眼瞅着时机差不多成熟,嬴政明白,自己打圆场的时候到了:“诸位都是为国效力、忠心不二的能臣忠臣,想法不同亦是常有的事,否则哪里还需要上朝议政?赵国此次挑衅之举着实可恶,寡人也认为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只是仲父所言亦不无道理……出兵与否领兵何人毕竟非同小可,这样吧,寡人回去思量思量,此事容后再议。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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