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抬眼一看,青莞盘腿席地而坐,双手捧着果盘已经吃上了,旁边一堆果皮果核,小嘴一边动一边碎碎念:“殿下,这秦王还真是大手笔!二话不说就给咱们找了个这么好的地方!”
“那是当然。如果在驿馆,你定是没有单独寝房的……”姬丹看着青莞的吃相不禁皱眉,最后实在忍不住递给她一条手绢,“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吧。”
其实青莞不说,姬丹亦看得出阿政的细心。
小时候的她特别怕黑,晚上熄灯后宫人们都在外面候着,偌大的寝殿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空旷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经常害怕得整夜睡不着。
因此,她讨厌黑夜,讨厌住在空荡荡的大殿……而这个秘密,只有阿政知道。
阿房宫地势高视野开阔,不利于刺客隐藏,确实比驿馆安全得多她一向喜静,这儿远离咸阳主殿,环境清幽少有人至寝殿不大,一盏烛台便可照亮整个房间,抬头一眼便能看见偏殿……想到这,姬丹内心涌上一股暖意。
原来时隔这么久,阿政还记得这些。
“这里不就只有殿下和我两个人么,而且我的肚子空了快一天了。我什么罪都能受,就是不能挨饿……对了,怎么还不开饭呐?殿下想必也饿坏了,这里有您最爱吃的枇杷,我给您剥几个大的吧!”
虽然在抱怨,青莞还是乖乖用手绢擦了擦嘴,末了准备给姬丹剥枇杷。
姬丹摇摇头:“你知道的,我用膳之前从不用其它东西。再说,我也不是很饿。”
正说着,殿外几名宫女与内侍适时地送来各种主食、荤素、汤羹等一并六七样,原是此时已过饭点,膳房只有昨日剩的糕饼点心,偏偏嬴政再三嘱咐燕国太子的膳食必须同自己一样现煮现做,故而耽搁了些时间。
像是知晓姬丹的习惯似的,宫人们将饭菜分类摆盘后,便各自安静地离去。
青莞关好殿门,回过身,取下头上的一支银质发簪在每样食盒中试了一下,然后舒了一口气:“都无毒,我来为殿下布菜吧!”
姬丹轻轻笑了笑,这些吃食是阿政特意嘱咐的,事先也必经过查验,自然不会有问题……不过此刻,她还真没什么胃口。
“你先吃吧,我在想事情。”
正在剥虾的青莞手一停:“有什么事不能吃完再说么?”
“我在回想今天的刺杀。”讲到这,姬丹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眉心。
提及刺杀,青莞将碗筷推到一边,上身前倾:“殿下今天不该去扶那个孩子,明知周围危机四伏,您应当自保为上。”
“你说得对,这一点确实是我的疏忽。”
青莞叹了口气:“也不怪您,谁会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是个杀手。”
“那不是孩子,是侏儒。”身后蓦然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
青莞一惊,险些打翻了手边盛汤的碗。转过身去,才发现荆轲怀中抱剑,背靠着柱子。
“你你你你……你干吗突然冒出来吓人啊!”青莞指着荆轲的鼻子,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十分恼怒地质问道,“你不是暗卫吗,今天我们被人追着打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既然有人出手,我就没必要了。”面对青莞的怒火,荆轲却仍旧面无表情,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给。
“荆轲你……”
“好了,不要吵了!”姬丹喝止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查清楚那个斗笠人的身份。”
那斗笠人武功卓绝,交手时对方的一招一式便令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逃走时的动作。
“会不会是……瑶光?”青莞一拍大腿,“虽然我没直接交手,但对方的身形娇小轻盈,很明显是个女子。你们想想,江湖上的女刺客本来就少,能在武功上达到如此程度的,可不只有瑶光了?”
荆轲反驳道:“不太可能。瑶光隶属北斗七剑,此杀手组织都是集体出动,绝不允许成员私下接收任务。换言之,就算对方是瑶光,其他六人肯定也在附近,怎么可能只有斗笠人一个?况且我一直在远处观察,那个刺客出剑确实快,但与瑶光的剑意还是有所不同。瑶光使剑飘逸灵动,而那刺客的剑法却阴狠诡谲……”讲到这里,荆轲停了一下,紧接着话锋一转,“其实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用剑的风格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若说模仿,也不是没有可能。”
青莞“切”了一声,相当不屑:“你啰啰嗦嗦一大堆等于没说。”
荆轲起身走向姬丹,开口道:“属下认为,与其调查刺客的身份,不如仔细想想其幕后主使为何急于取少主的性命。或者说,少主此番质秦,会触动谁的利益?”
放眼偌大的咸阳甚至整个秦国,谁能只手遮天,城门说关就关?
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地杀人?
霎时间,一个名字闪现在姬丹的脑海。
吕不韦……!
……
是夜。
夜凉如水。
霓虹楼里,歌舞初歇。
密室的石门打开,一名仆役来报:“大人,有人要见您。”
刚刚疗完伤的嫪毐斜倚在小榻上,失血的脸有些苍白,嘴唇却嫣红得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随意披上一件绛色丝织外袍,长信侯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与不悦:“都宵禁了,谁会在这个时辰见本侯?”
来客缓缓摘下黑色斗篷的连帽,露出面容。嫪毐一怔,随即抬臂躬身:“原来是吕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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