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好几次动过跳槽的念头,譬如现在,在一个装修豪华的包房里。 感觉到自己的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吓得腿一蹬,面前桌上的酒杯“哐当当”一下摔到地上。 所有人看着她。 挨着她坐着的秦总更是目光不善。 唐糖马上娇羞状靠在他肥嘟嘟的胳膊上,忍着心里的恶心,捏着嗓子说:“秦总,今天已经是31号了,您再不签这份合同,我这个月的指标又要完不成啦。” 秦总又捏了她一把,笑得猥琐:“你要是答应我先前的要求,再多十份合同我也给你签了!” 老狐狸。 唐糖脸上笑着,心里却把他骂了几百遍,指标是指标,她还没敬业到为了签合同把自己给卖了。 “秦总,我先去补个妆,我一定认真考虑。” 秦总递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去吧,好好想,想清楚。” 唐糖刚要离开,秦总又拉住她,“小唐,你可别想着逃跑啊,我有的是办法抓住你。” “怎么会呢……” 秦总哼了一声,放开她。 唐糖走到门外,对着墙壁狠狠踹了一脚,低声咒骂:“去你妹的,阳.痿怪还想泡妞。” 她从超短裙后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了一口,电话响了起来。 看了一下,是韵雅轩的会所经理纪坤。 “坤哥。” “今晚的驻唱歌手有事没来,快来救个场!” 韵雅轩是林市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唐糖除了平时在保险公司工作外,经常会去韵雅轩打工赚点外快,卖酒唱歌什么事儿都能打个替补,会所经理纪坤看到她挺能吃苦,有什么机会总是先想到她。 唐糖眼珠转了转,故作迟疑状:“可是坤哥,我现在走不开呢。” 那头迟疑了一瞬:“5000块。” “是我公司的客户,真走不开。” “一万。” 唐糖咳了咳,认真了语气:“10分钟内我马上到。” 那头嘟嘟嘟挂了电话。 唐糖收起电话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她对着刚才的包厢门哼了一声,头也不会地朝门口走,反正这个月的指标完不成了,她还不如出去赚外快,免得再见到那秦总真要吐出来了。 刚要走,又接了一个电话,是弟弟的。 “姐,我们下学期的学费要交了。” “多少钱?” “4600,我勤工俭学赚了3200。” “就是还差1400块是吗?” “嗯。” 要说这么多糟心的事里,也只有这个亲弟弟能让她高兴点。唐铮自小成绩很好,他念的是体育系,今年大四,暑假就要毕业。其实他本可以考一本,但是妈妈去世那年,他多少受了影响,最后考了二本,但成绩依然是很拔尖的,唐家自从她爷爷那一辈起就没出过一个读大学的,所以在物质上,唐糖是拼了命也要保证弟弟顺利完成学业,更不能因为家庭原因让他在学业上分心。 唐糖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边对弟弟说着:“钱的事不要担心,好好念你的书。” 十分钟后,韵雅轩。 唐糖刚踏入会所门口,纪坤的连环夺命call又来了:“到了没有?” “到门口了。” “赶紧滚过来!还有,别老是穿得像个三陪女似的,我们这可是正经的会所。” 唐糖朝半空翻了一眼,一到晚上就夜夜笙歌的,还正经会所呢。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玻璃转门。 晚上的灯光有点暗,她要先绕过一条走廊,到自己的休息小间准备一下。 走廊两侧都是VIP包房,她放轻脚步,尽量压低声音讲电话,免得打扰里面的客人。 “坤哥,我到了。” “先去后台找Mark化妆,5分钟后上场。” “我刚陪完公司客户,脸上的妆可以用。”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就你那个鬼一样的化妆水平,我不希望吓到客户。” “……” 唐糖还想为自己的化妆水平辩解几句,可是迎面突然急匆匆走来一个服务生,她连忙往旁边一让,服务生大概也没看清,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两人都没回过神,唐糖已经从旁边的门里跌了进去。 服务生:“……” 唐糖坐在地上懵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门没关紧。 她刚想回头说声抱歉,可是看清房里的场景时,背上冒出一阵冷汗。 包厢里的装潢古色古香,是韵雅轩最顶配的。她以前好奇,瞄过一眼,纪坤还唏嘘着老板真舍得花钱,光是这里面的窗帘就花了6位数,而且每一张凳子都是可以达到收藏级别的梨花木古凳。 房间里总共坐了八个人,四男四女。 其中三个男人都姿态放松地搂着身边的女孩,只有坐在最中间的男人例外,他面前的女孩是跪着的。 女孩脚边零零落落地堆着一捆捆粉红色的人民币,旁边的桌上则是满满几十杯洋酒,已经空了三分之一。她马上看懂了,喝一杯拿一捆,脚边那些人民币都是女孩得到的奖励。 女孩身上的布料不多,一双纤细的长腿裸.露在外,长发盖住了大部分脸,只能看见她眼睛微闭,脸色煞白,似是很难受。 韵雅轩的公主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喝酒是首要技能,可是再能喝也是女孩,这么多一下子喝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唉,姑娘,你要钱没问题,但也要有命花啊! 手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纪坤的声音已经在吼:“我去,你是不是又玩我,不是说好了五分钟吗,人呢?!” 她满头黑线地捡起手机,刚想对着手机说话,一个保镖模样的人飞快走过来,踢飞了她手里的手机。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刚买的手机摔得四分五裂。 “纪坤真是越来也不像话了,让他叫几个姑娘过来,才送来一个。”沙发中间的男人抄起桌上的打火机,语气漫不经心。 唐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这里的,刚才不小心进来的,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现在就出去。”顾不上捡手机,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纪坤刚才有句话说的没错,她那几个保险客户放在韵雅轩确实不够看的,因为能进韵雅轩的人,她都得罪不起,又何况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果然,男人点了烟,把打火机扔桌上,笑了一下:“不管是不是这里的,既然进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话音刚落,有人过来挡住了门。 “转过来。”男人的声音冰冷。 唐糖慢吞吞地转过身。 转过身时,坐在地上的女孩刚好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唐糖面上一顿,这不是韵雅轩的头牌丝丝吗? 丝丝看见她,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团空气,继续低下头。 说起来,她和丝丝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往细里说,还有些小过节。 其实原先她和丝丝是比较要好的姐妹,两人经常一起出去逛街吃饭,直到后来丝丝有了男朋友M。M是个比较能玩的花花公子,唐糖和他性格不合,两人谁也瞧不上谁,一见面说不满三句话准能开启吵架模式,这直接导致她和丝丝在一起玩的机会也少了。 直到有一次,她生日时邀请几个朋友来家里玩,没想到丝丝和M刚到她家里,M的手机就自动接上了无线网络,M表示不知道,唐糖也是一脸懵逼,她家wifi可是有密码的,为什么M能连上? 丝丝当场眼眶就红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问M,M不知道抽什么疯就是不解释,于是丝丝就开始哭,然后不管唐糖怎么解释,就跺脚而去,自此之后两人彻底闹翻,而唐糖也莫名其妙被“这人居然跟闺蜜的男朋友搞一起”的流言缠绕,烦不胜烦。 关于M的手机为什么能连上她家wifi的问题,她后来单独问过M,M的回答是这样的:我的手机有时候会借给哥们,也许是那几个哥们经常去你家。 唐糖没说话,随手拿起一杯鸡尾酒泼了他一脸。 于是这事情一直是个谜。 后来丝丝和M分手了,再后来,在某个早上唐糖看到M从隔壁女邻居家里出来,这才恍然大悟。她把M堵在楼道里,终于了解M和那个女邻居一直不清不楚,所以那天在她家里连上的其实是女邻居家里的wifi。 What’s the f.uck! 唐糖很想找机会跟丝丝解释,可是丝丝一直找理由避开她,后来她也有点意兴阑珊,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而此刻,丝丝看到进门的是唐糖时也有点恍惚,随后匆忙低下头。其实那时候的事情她后来也明白是错怪唐糖了,但是碍着面子,她不想开这个口。加上她经常看到唐糖跟其他姐妹玩得很好,其中有几个还是经常跟自己作对的,出于赌气心理,她更不想道歉了。 而刚才看到开门的是唐糖时,她心里柔软了一下,以为是来救她的,没想到唐糖一脸茫然,光是看那表情就知道这货是走错房间了,目光顿时又冷漠下来,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 唐糖目光一触马上挪开,仿佛没看见她的窘态。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落入有些人的眼底。 男人的目光在她和丝丝脸上扫了一扫,笑了一声:“怎么,认识?想帮她?” 唐糖暗自蹙了蹙眉,这男人恐怕不好对付。 “可以,你帮她喝完剩下的,她得罪我四哥的事儿就翻篇了。” 唐糖愣了。大哥,你的逻辑还能更凶悍一点吗?丝丝得罪你四哥,凭什么要我替她喝酒啊? 纪坤,你踏妈快来救老娘! 这时,旁边有人说道:“伟哥,消消气,看把人小姑娘吓的。” 唐糖原本在腹诽,听到那称呼,一时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屋子里瞬间沉入一阵死寂。 空气僵滞了几秒,下一瞬,那男人沉着脸抄起桌上的一个空酒瓶,直接朝叫他“伟哥”的那人头上砸去。 “砰——”硬物撞上肉体的声音,还有一阵痛苦的闷哼声,听着都觉得疼。 而那个被砸的男人明明挨揍了,居然不敢反抗,活生生挨了这一下,血顿时沿着他额头淌下来。 唐糖头顶一阵发麻,完了……这人不会有精神病吧! 虽然叫伟哥不大好听,但是谁让你爸妈起这个名啊?人家也没叫错啊。 男人重新坐下,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头也不抬地问:“吓她?我刚才吓你了吗?” 唐糖反应过来后半句是在跟自己说话,暗自吸了口气上前:“没有吓到……那么请问怎么个喝法?”她不是想趁这个机会跟丝丝言和,她没那么圣母,只是觉得这些人惹不起,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上。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喝完,这些全是你的。”说完在脚边踢了踢,露出一个黑色的包,顺势掉出来一捆捆整整齐齐的红色人民币。 唐糖暗自咬了咬牙,勉强笑了笑:“如果喝不完呢?” “喝不完,那就留下一根手指。”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她,“或者你现在可以选择滚。”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她现在滚了,以后恐怕都不能在韵雅轩打工了,说不定还会给纪坤惹麻烦。而且,刚才被他砸了脑袋的人都不敢吭声,她还指望这个手段狠辣的男人能好心放自己一马? 思绪百转千回,最后调整呼吸,展颜一笑。 她记得刚到这里打工时,纪坤给她上的第一课,就是不管生活有多么操蛋,也要微笑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