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太累了,躺下去便睡了过去,安稳自在,虽然头一回到陌生的地方都会认床。可这次她却没有,一夜无梦,醒来时身旁早已空空如也,初一有些恍惚。若不是眼下大红的锦被真实刺眼,她可能会以为自己还在尚书府做她的娇小姐。 春桃悄无声息像个木偶样地立在床边,让刚刚醒来的初一惊了一跳,没别的人,他们都去了哪儿。被她拉着坐起身来,神色里充满疑虑,还是春桃懂她。端过早餐搁到跟前,慢悠悠地说道,“小姐别看了,姑爷早走了,大清早就骑马去了大营,喜娘被他屏退了,估计是看您正在熟睡,所以没叫您。” 眼里带着不解,任由春桃拿了水盆过来替她擦洗,如同往常一般,并没有哪里不同。忆起昨晚上的事,初一拉住她的袖子,疑道,“那其他人呢……” 备了一碗药和粥汤糕点,春桃眨眨眼,“都走啦,临走前还说昨夜被将军揍得不轻,回头还得找大夫接手,张管家无奈,只能又加了些银子才把他们打发走。” 将完好的喜袍换下来,穿上素日里的淡色衣裳。绾发插簪,即便是已婚妇人,可模样还是嫩得出水,脑袋小,脸蛋也秀气,望着铜镜里的新扮相,初一幽幽道,“哦……” 不知是否被少言寡语的苏炙传染了,她到现在都没多少话,倒是春桃话多,望着那梅花带雪样的脸,好奇俯下身,“小姐,姑爷昨夜没把您怎么样吧?” 她问得专注,神色也很正经,初一斜眼睨她,拿过木梳打点尾发,脸颊不禁泛红,“没有……都伤着……能怎么。” 春桃脑子里飞速运转,琢磨她话里的字眼,领悟到关键,歪了歪头问道,“我听说姑爷他也受了伤?” 脸色有些僵,搁下梳子,转头看向春桃,初一秀眉微蹙,越发正经,“是,早让张管家出去打听,怎的连他有伤都不知情,这回闹大发了,你们俩也是,说溜就溜,招呼都不打。一会儿没唤全都跑得没了影。” 闻言春桃满脸尴尬,两手搓弄着,极其不安,解释着,“哪有,桃儿那都是被吓的,您不知道姑爷当时那气势,几十个汉子一溜烟就撂下了,桃儿和张管家都看呆了,再想进你屋,谁知喜娘都被姑爷屏了出来,门一关。咱们想进去都进不去。” 说得有理有据,初一也很明白,那场景她也亲眼所见,不想再找春桃的麻烦,犹豫一下,撑着拐杖站起身,“昨儿的事不提也罢,现在抽空陪我去趟隔壁吧,箱子里有上好伤药,等他回来我拿给他。” 扶住自家主子,春桃目光闪烁,眉毛上挑,极是好奇,“小姐,您这是怎的,才起床就嚷着找药,是不是对那姑爷……看对眼了?桃儿就说嘛,姑爷定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坏。” 边说还边掩唇偷乐,一副看好事儿的模样。初一听着皱了皱眉,表情不太自在,手撑拐杖,被人搀扶着边走边嗔,“瞎说什么,那事儿都是我们造的,闹了一出伤口都崩开了,不想办法弥补,留着添堵了……” 桃儿闻言撇撇嘴,意识到她话里的严重性,没敢再还嘴。今天天气不错,刚踏出门便是和煦的大晴天,将军府的下人见着夫人出门,尽都俯身给她道喜。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有礼有节不说,大方打赏微笑着连连点头。一路走过来没少给人赔笑。重活了一遭,性子也变了,要是换做上辈子,她才没那么多顾忌。 绕过幽静怡人的园子,一主一仆来到苏炙往日居住的寝居。他们说东西都搁到了这儿,想着以后他都住在翠竹园,所以这地方理所当然成了放东西的屋子,至少她俩的私物都在一起,不分彼此。 本就是来找药的,可临到门口春桃才想起,昨天李牧跟她们说了,让他们没事少乱走。尤其是将军的屋子,能别去就别去。里头东西多,大多是棍棒兵器,弄乱了不成,不小心碰到哪儿更是要命。春桃紧紧攥着初一,试着道,“小姐啊,这里头东西多,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回头等李大哥来了,让他带我们进去找。” 调整姿势站好,瞥眼自己缠裹住的小腿,初一神情淡定,带着考究望向头顶牌匾上三个大字:阆宸居。抿抿唇,回头看春桃,“找到就走,不碰别的。进去看看吧,就在大红箱子第二格最左边,那是特供的好药,治刀伤最管用了。” 她是个好事儿的姑娘,在尚书府的时候就不见消停。年纪不大,操心起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从前还未嫁人时就喜欢倒腾,心眼儿是好的。亲爹去世后在牟河陪太后住了大半年,该讨好时极有一招。只是被父母宠坏了,私下放肆不拘小节。心直口快爱惹事儿,偶尔来了气性,想做什么便要做什么。 推开门,一瘸一拐的初一拉着春桃缓缓走了进去。外面日头大,里头却是凉的。几层高高的木架并列几排,旁边立着各式各样的刀剑武器,架子上都是些兵书。初一好奇着,随手拿了一本翻开来看,留了春桃去红箱子里拿药。 好不容易翻到,春桃连忙步了过来,手中拿着瓶子,冲初一那头晃了晃,高声,“是这个吗小姐,桃儿找着了。” 打开书页一篇篇地翻看,想到昨夜同榻的男人,忽地对他产生了好奇。既然瞧着没有传言那样可怕,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初一倒是很想知道。 不过男人的世界永远都是那几样东西,小姑娘看得没劲,默默将书本放回去,漫不经心点头,“嗯,就是它,仔细收好,回头搁翠竹园去。” 将瓶子放入衣兜内,春桃走过去立在初一身旁,寻着她的目光四处打量,疑道,“唔,您在看什么?” 吸了吸鼻子,撑着拐杖来回走了一遭,圆溜溜的眸子不住打转,审视着,好奇,“这就是将军往日待的地方,搁这么多杂物,如何住得了,他睡哪儿?床呢?” 春桃早被人带着参观一番,有了李牧的讲解,她什么都有数。遂跟着她,缓缓答,“我听李大哥说,里头还有内阁了,将军爱挥刀练枪研究兵法,夜深了就干脆在里屋歇息,性子糙,打哪儿都能凑合。” 初一听着,慢悠悠点头。想到什么,随后又问,“府里怎的没其他人?” 春桃爱打听,昨夜在外头跟人套了不少近乎,闻此走近,压低声音神秘着,“这个……桃儿听人讲,将军好像是孤儿,早年让北绍王从死人堆里捞出来,那时候他才十多岁。打小就一个人,无父无母。” 听到这里,初一微微皱了皱眉,重活一遭,脑子还迷糊着,什么都不顾及,家底都没摸清就贸贸然定了下来。难怪他性子孤僻,原来是有这样的身世。忆起上辈子的夫家,人丁兴旺,那才叫难相处。接连而来的变故,更是让她招架不住。 初一开始走神了,半响才被春桃唤回来。拿到东西屋子里自是没有再待的理,拉了春桃的手,语气平和,“知道了,我们到翠竹园再慢慢说。这儿太乱,东西多不好施展,要是碰着哪儿,那可又是一出祸。” 她才不想继续惹了人不悦,别人的物件最好少碰,尤其她俩现在还不熟的情况下。随着春桃的背影一前一后往外走。可惜初一最近运势不佳,走着走着手肘便碰着书架,还未等她发声,刚一抬头,顶上的木匣倏地砸了下来。 该庆幸那玩意儿不是别的,否则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砸,春桃闻声连忙回头,瞧见她摔到地上,手指扶额,面上吃痛,蹲下身急道,“小姐,您没事儿吧,砸到哪儿了,快让桃儿看看。” 她皱眉,揉了半天才移开手给春桃看,那丫头见状大惊,心道伤到脸那可不是小事,尤其那额头……都红了,想必明天一定会肿。春桃凑过去给她吹,不住煽风,逗得本是拧眉的初一乐开眼,她倒还正经,佯装不悦娇怒,“哎呀,都红了,这可怎么是好,快别耽搁,咱赶紧回去找东西敷一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