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揪起,钟延光往屋里看了一眼,苏绿檀现在不会就是在哭,还不想让人瞧见罢?!
“夫人睡多久了?”钟延光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一天都在屋里,下午唤了奴婢进去送茶,再没出过声了。”
钟延光抿着唇,苏绿檀莫不是都快哭瞎了?
急匆匆地跨进门槛,钟延光兀自往次间里去,站在帘子外挑帘偷看。
苏绿檀早听到屋外的声响,把话本收起来,缩进被子里了,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钟延光看见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瞧了好一会子,钟延光听不见动静,又看不见苏绿檀的眼睛,心里被挠了似的,只好往里去了,站在床前打量她。
眼皮子没红,没肿,她没哭。钟延光总算松了口气。
那双水润的眸子,猛然睁开,苏绿檀笑吟吟地看着钟延光,声音懒懒地道:“夫君,你怎么偷窥我呀?”
钟延光吓得后退半步,吞吞吐吐道:“没、没有,要用晚膳了,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苏绿檀道:“要吃饭了呀,好呀,但是我不想出去吃。”
“为什么?身子很难受吗?”
苏绿檀指了指脸颊上的红印子,噘嘴道:“因为没脸见人!夫君陪我在屋里吃好不好?”
罪魁祸首还能不答应吗?
钟延光道:“好。”规矩什么的,一时也不放在心上了。
夜里丫鬟把晚膳送了上来,就着苏绿檀的胃口,吃的比较清淡。
钟延光见苏绿檀吃的不多,就问她:“不好吃?”
苏绿檀摇摇头,她下午吃过东西垫肚子了,这会子当然吃不下许多。
钟延光夹菜的手一顿,苏绿檀肚子疼,之前还受了朱五郎和怀庆的委屈,仅道歉就了事了,她虽然没哭,还是有苦难言的罢。
简单吃过了,钟延光漱了口,主动开口说起了闲话:“朱夫人明日应该要带朱五郎上门来,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见了想怎么斥责就怎么斥责,只不说不干净的话,随你去。”
苏绿檀抬头惊讶地看着钟延光,道:“为什么?”
钟延光不细说,只道:“你把我的话听下去就是了。”
说完,钟延光就走了,详细原因他当然不会说给她听,他不会叫苏绿檀知道,他是这等阴狠之人。
她也不用知道。
苏绿檀在茫然中度过了睡前的时光,第二日早上醒来,她舒服多了,便去把昨儿欠下的请安给补上了。
赵氏待苏绿檀仍旧冷冷淡淡的,见她脸上指头大的印记,便冷哼道:“脸怎么弄成那个样子?一点夫人的样子都没有。”
苏绿檀耸耸肩道:“狗咬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氏道:“狗?哪儿来的狗?狗怎么不咬我?”
苏绿檀眯眼一笑,道:“媳妇今儿晚上就跟狗说,让他来咬您好不好?”
赵氏瞪了苏绿檀一眼,便跟她两个一起去了永宁堂。
罗氏见赵氏待苏绿檀冷着脸,便也对她冷着脸。赵氏是个多思多虑的人,一看情形不对,生怕被夺权,立马对苏绿檀挤出几个笑容。
苏绿檀看着赵氏干巴巴的笑容,顿觉好笑,也就笑一笑应付过去了。
没坐多久,赵氏就先走了。罗氏拉着苏绿檀亲昵道:“你婆母就是那个样子,欺软怕硬。”
苏绿檀心里暗笑,她才不软呢,她说了,今晚就让狗咬赵氏,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罗氏也看到苏绿檀侧脸上的印记了,关心道:“这脸怎么弄的?”
罗氏面前,苏绿檀当然不说假话,搓了搓脸皮,憨憨一笑。
罗氏顿时明白过来,笑骂道:“持誉真是没个轻重!等他再来我得好好说说他。”
苏绿檀为钟延光默哀。
在永宁堂待了半个时辰,苏绿檀便回去了,在屋里等钟延光说的朱家人上门道歉。
一上午过去了,宫里的消息也传出来了,说十五之夜,皇帝本该宿在坤宁宫,却偏偏去了大皇子生母宁妃处。
这跟打了皇后和朱家人一巴掌有什么区别?
而且据皇帝身边的宦官透口风说,皇帝次日还要召见钟延光这一当事人,问问详细情况。一则为了秉公处理,二则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生杀大权,一下子掌握在钟延光手里了。
朱家人赶紧着人去请钟延光,然而找了一上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都督府衙门里没人,定南侯府也没人。
急得火烧眉毛的朱家人,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一条小道消息:求定南侯不如求定南侯夫人。
总算是找到门路了,啥也不说了,朱夫人从总库房里挑出一套奢华的头面,再带一些体面的礼物,便领着不孝子去了定南侯府。
一般侯府来了女客,都是赵氏接待,她听人说朱夫人带着厚礼来,心思一动,便让婆子把人请到了千禧堂来。
朱夫人很懂礼,让朱五郎乖乖站在一旁,把带来的体面礼物送上去,朝赵氏说好话,想请她帮忙。
赵氏看了看绸缎跟瓷器,都是好东西,但是还不算合她心意,眼神便落在了朱夫人身后丫鬟怀抱的精美匣子上,那个东西,怎么不呈上来给她?
咳嗽两声,赵氏道:“朱夫人让我说情倒不是不可以……吾儿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有些为难……”
攥着帕子,朱夫人装作不明白,只道:“不用老夫人为难,只劳你把我引荐去你家侯夫人面前就是了。”
赵氏的脸立刻就黑了,什么叫不用她为难?她在这儿见客了大半天,结果那匣子里的东西是给苏绿檀准备的?!
朱夫人厚着脸皮又重复了一遍,求赵氏让她去见苏绿檀。
赵氏拉着脸道:“她正病着,不便见客人,你有事跟我说一样!”
朱夫人不肯再说了,起身道了一句“叨扰”,赵氏盯了那匣子一眼,扯着嘴角道:“送客!”
朱夫人只好领着人从千禧堂出去了,走在甬道上,给随身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便想花银子讨好赵氏的人,欲问苏绿檀的住处。
丫鬟得了足够多的银钱,也就指了指方向,朱夫人领着人快步过去了。
苏绿檀正要小憩,没想到来客人了,便着人去请到次间里来。
今日的朱夫人,和喜宴上那日神态和完全不同,已然是疲倦袭身,憔悴万分,把苏绿檀都吓了一跳。
朱夫人受了赵氏的冷脸,眼下已是脆弱不堪,当着苏绿檀丫鬟的面就潸然泪下,让自己的丫鬟赶紧把东西送上去,以求她手下留情。
丫鬟打开匣子,一套奢华的宝石头面赫然出现,苏绿檀看着金钗步摇,还有一对松花绿宝石的耳坠子,登时双眼发亮,这套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朱家也是下血本了。
苏绿檀蓦地想起钟延光说的话,见不见随她,答不答应也随她。那……看在头面,啊呸,看在钟延光替她撑腰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正出神的时候,苏绿檀就听得朱夫人哭诉,朱家这一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可怜她生了四个女儿,嫁出去三个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真被打死了或是废了,她这做娘的简直心如刀割。
苏绿檀撇撇嘴道:“你自己没教养好孩子,这会子哭有什么用?”
朱夫人这一天一夜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也无往昔戾气,只是抽噎。
苏绿檀多少有些心软,便道:“饶过他也行,但得他真知错才行,否则日后再犯错必有一死,反倒是我的罪过了,菩萨都不放过我!”
到底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苏绿檀还没狠心到非要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双手合十,朱夫人诚恳道:“肯定知错!一定知错!五郎,还不跪下磕头!”
朱五郎这回倒是乖多了,颤颤巍巍地走到苏绿檀面前,跪下磕了个头,服软讨饶。后又被丫鬟从地上扶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朱夫人身边。
倒不是朱五郎怕得腿软,而是昨晚被打的厉害了,实在走不好路了。他心里清楚,不讨得苏绿檀谅解,照他爹昨夜下的狠手,只怕小命休矣!
苏绿檀应下之后,朱夫人又叮嘱半天,才抹着泪领着朱五郎离去。
天擦黑的时候,钟延光回来了,苏绿檀告诉他,朱夫人来过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钟延光问道:“可解气了?”
苏绿檀一愣,随即笑开了道:“解气!不过怪的很,朱夫人为何铁了心来找我,我听二门上的人说,她明明先去求的老夫人,难道老夫人没答应她?”
不应该呀,赵氏就算是看在头面的份上,也该要答应的。
钟延光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