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莲宝常常回想,自己是怎样落俞麻子手里的。 似乎是上天设计的一次完美落网,没有逃脱的可能。 那是成为古代居民的第三天...... 她恍惚的魂儿终于落到实处,正满心雀跃,准备向青山绿水中撒一把欢,尽情寻寻开心。 时当正午,村人们都在歇晌。日头很盛,天光一片炽白。 她把梭舟划进莲花荡,暗搓搓地庆祝重生之喜。湖面青盖成荫,艳朵亭亭,一片酣红腻绿。 水闻着可香了。空气干净得叫人肺疼。 她甜滋滋地坐在荷荫里...... 终于开始相信,这琥珀样的青湖和画屏般的小山都有她一份了。 湖里的鱼虾、红菱、水田里的肥鸭和稻苗也都有她一份。 这青纱帐似的芦苇,接天翠锦似的莲花荡更少不了她的! 置身这安宁画境中,她的五感得到深度的淬洗,如螺蛳吐沙一般把末世的污浊都排了出去……很治愈。 她自我陶醉地唱起一首小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人美声也美,是条黄莺出谷的美人嗓。清甜玉润,如蜜珠子一般滴洒出去,向湖面打着旋......这盛夏午后的湖面都被她唱甜了。 此时,她穿着农家少女的“青莲衫子藕荷裳”,头包一块翠帕。粉雕玉琢的脸被热浪一烘,汗津津的,清艳之姿与荷花辉映。 正如古诗所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恰是人间等闲难见的美色。 正当她摇头晃脑瞎快活时,煞风景的来了。岸上冒出一声“嘿嘿”的贼笑。 莲宝刹住,直起身子,把眼瞪过去。 柳荫下,站着个膀粗腰圆的矮金刚。脸黑红发紫,歪形歪状的。豆大的眼珠绿莹莹的,豁歪着嘴,对她笑开一口七仰八叉的大黄牙。 莲宝的记忆一阵紧缩,把他辨认出来:水匪刘二帽。 十天前上门纠缠过原身。若不是大哥挺身而出,险些就被他得手。他恼羞成怒下,把大哥打瘫了,害得莲宝一家人的日子都跟着赔进去! 这人还四处放话:谁敢娶王莲宝,就灭人家满门!是个十恶不赦的匪棍子! 莲宝心中一沉。知他来了准没好事,连忙捞了桨,以赛龙舟的狠劲儿奋力向湖心划去。 说来惭愧…… 她虽是末世来的,却不是大杀四方的霸王花。她至多算个逃命小能手。 遇到强敌,通常是走“跪地求饶、插科打诨、坑蒙拐骗”的路子。 ——末世降临的时候,许多人被激发了异能。 她也有。当时她在自家酒窖里,周围是上千瓶名酒,被激发出一种古怪的“酒异能”。 身边只要有酒,她能叫人不饮自“醉”!条件是,对方精神力和体力得比她弱。 比她弱的人有多少?不多的...... 她也能酿酒。只要材料全,可在一日内发酵出佳酿来。但得看她情绪。快活时,酿的酒就能治病;恐惧仇恨时,酿的东西能把人毒死! 多神奇呀!可面对大群丧尸时,基本是不管用的。 她活命的法子是抱大腿,给别人酿酒换取保护。 有次丧尸潮,她恐惧爆了棚,一下子毒死三个队员。说起来,是囧囧的一缸子泪…… 刘二帽下水了! 他“嘿嘿”一笑,捉小鸡似的张开双臂,诱哄地望着她,“莲宝……乖乖莫逃啊。” 脚下踩水就过来了。 这水匪的本事吓人,一猛子扎下去,成了凶残的海狮子。 不一会竟到她梭舟下,两手把舷帮子一托——莲宝就成了一锅美味菜,被人端了。 她心道:不妙,这下要完蛋! 这浩浩青湖几万亩,野生芦苇连成阵,条条水岔子乱得像迷宫一样。 除了水匪之外,等闲没人敢去。她要是被叼回他的窝去,就出不来了。 莲宝操起小桨,向梭舟下一阵狠戳。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她吸口气,引长了脖子,发出一声摧肝裂肺的呼救。 全身力气都灌在了嗓子眼,把声波炸出去......她从美人化身成了母狼,放开嗓子往死里嚎。没几下就把一根喉管子喊碎了。满嘴的腥甜。 刘二帽吓得不轻。 他决定让她闭嘴,不回匪窝了。到了一条水岔子,往左一拐,进了一条狭窄阴森的水道。 两侧芦苇如青帘高挂,四下空寂无人。水中央,赫然有一片两丈长宽的小汀。 刘二帽把梭舟一托,凶神恶煞往没膝的野草上一放。 莲宝纵身一跳,操起小桨就砸上去。 这恶棍浑身坚硬如铁,半点不吃痛。他贱笑着任她逞雌威,然后揪住她的桨,把一张歪糟脸扭起来,“娇刮刮的小娘子叫得像头狼,哥哥教教你该怎么叫!” 就这时…… 莲宝闻出来他喝了酒!貌似还喝得不少,满嘴喷酒气。 一阵狂喜席卷了她全身:老天有眼! 他这模样没七成醉,也有五成。游了一阵子泳,太阳一烘烤,她肯定能把他发酵成酒渣子。 莲宝哪里肯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当即嫣然一笑,把那软绵绵的小手摸住了他的黑蟒大胳膊。 刘二帽受宠若惊地一愣,酥了。 眨眼功夫,他重心不稳地晃了晃。 强烈的溲气从他滚圆的躯体中飘散出来。他豆子样瞳仁散了光,白眼珠要脱落似的滑动着。 终于,口中溢出了豆腐渣似的白沫...... 当然是“醉”死的。 浸泡在酒精中的脏腑被异能一催发,极速发酵、衰竭,静静死去了。 莲宝往地上一坐,满头大汗地喘个不停。 不容易——异能一下子就见“瓶底”了。得睡一觉才能回血。 古代日子也不好过啊…… 尤其是出身贫弱的美人,遭遇刘二帽这样的豺狼虎豹简直是必然的。 还是别急着享受人生吧,赶紧把异能升级才是道理! 歇息一会,莲宝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便抽回小桨,以胜者姿态跟刘二帽道别。 语气庄重得像个神父:“二帽,你害人无数。安心下地狱去吧。我可要留在人间过好日子。不好意思......杀人这种事我也不想的。世道艰难,大家都不容易。请原谅!” 唠叨完毕,把桨往肩上一扛,准备离开。 就是这时,继穿越之后的另一重大命运转折发生了。 她回身看到,右首的水岔子上飘着一艘船,船上站着个戴竹笠的青袍怪人! 好家伙!一张枯黄僵死的麻子脸跟面具似的。上面嵌一双黑森森、冰冷的眼。 她吓得魂儿往上一窜,险些惊叫出来。 以为是个丧尸......可是,不一会儿,原身的记忆把她安抚下来: 不,这人是俞麻子,刚来村里不久的怪人。 莲宝凝固着。脑子里的小陀螺“呼呼”旋了千百转。 假如他把这事儿传出去,好日子就完了——刘二帽是水匪,有帮派的!好像还是个堂主! 三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莲宝的脑中闪过一个主意:把他灭口,造出和刘二帽同归于尽的场面。 ——这主意很好,可难度系数大。这人明显是高手啊。船上连桨橹都没有,靠真气驱动过来的。 她异能都用完了,怎么灭他? 思及此,莲宝紧急做出一张惊喜的脸来,“大叔啊,你来得正好,这恶棍醉死了。” 对方森然的眼盯着她。船有意识似的平稳驶来,在湖面拉起一条光整的水线......拉风得很! 莲宝心说,这大腿不抱是不行了。 她把小桨往梭舟上一丢,踩着小碎步迎上去,“大叔,小心点。草长得有点荒。改天我最好拿把锄子薅一薅。是听到我喊人来相救的吧?谢天谢地,他醉死了……” 她伸手要扶老佛爷上岸。 那双森冷的眼横扫过来...... 莲宝的脊柱立刻窜起一股寒流,后脑勺的头皮像注了一升冰水。她连忙识相地把手缩回来。好乖戾的气场!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冰冻三尺。 咦,他左腿有点跛!走路一拖一拖的.......莲宝不敢多看,骨碌碌把眼转开。等待发落似的静着。 这人慢吞吞走到刘二帽尸体旁,冷眼觑了一会,开腔问道:“怎么做到的?” 嗓子好破!像喉管子漏了风,嘎嘎的。又老又戾的声音! 莲宝愣了会儿,脸上升起一股子懵懂神气,“啥呀,大叔?” 他深渊似的黑眼逼视过来,“怎么弄死的?”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一派天真地说,“......不是我弄死的。酒喝多醉死的呀。” 他慢慢说:“我都瞧见了。不说实话,草蛇帮的人马上知道你。” 人说话一慢就能起到极强效果。像他这种人慢条斯理来上一句,比人家龇牙咧嘴三百回合都强。 莲宝感受到一股劈头盖脸的戾气。浑身一阵冰凉。 彼此对峙了五秒...... 她把嘴一扁,甩出个又憨又嗲的韩式大哭腔,“大叔——你既然都瞧见了,咋不救嘛!你眼睁睁瞧着弱女子被恶霸欺负,人心未免不古!” 她冷汗淋漓地娇嗔着他。对方不买账,拔腿就要上船。似乎这就要去告状。 莲宝不敢不吃这威胁,紧步追过去哀求道,“大叔,大家萍水相逢,何必这么剑拔弩张呢!好——我招啦,你回来听我招行不行——” 不弄死这人是不行了。得想办法哄他喝杯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