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鸿轩有点懵。 宁姽婳拍拍手,回眸一笑,大踏步向某处走去。姬鸿轩失笑,翻身坐起。 逃? 她能逃至何处? 布庄大门摇摇欲坠,后门也难以支撑。终于,大门“轰隆”一声坠地。 宁姽婳听得动静,不由扶额。 她如今,真像个坐拥大量脑残粉却避之不及的明星。 她高坐于房梁之上,借着屋中物品的阻拦藏好了自身。她看着太子随人流一同寻觅她的身影,而后一无所获。见那张令她厌憎的面容上浮现出惊愕懊恼,她不由扬唇一笑。 她见屋外已空荡荡没了人,便悄悄开了天窗,翻身跃上屋顶。布庄边有棵树,她可以从那里滑下屋顶,趁机离开。 至于映葭…… 只能回府后令人去接了。 布庄偏僻,外面的人又都进了屋。绕至屋后,她拍去在树上沾到的雪,悄无声息地拔刀砍断马车拴马的绳子,而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 宁姽婳死死咬住唇,面色阴沉之至。 若不是布庄物件繁多,使得她可以攀爬上房梁;又设有天窗,使她可以爬上屋顶——她怕是免不了一顿折磨了。 一路策马狂奔,直至进了澧兰院,宁姽婳面色依然不太好看。索性她今天留了心眼,打扮、行事与以往大不相同,这才没引起别的麻烦。若不是那个姬鸿轩,她根本不会被发现,更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她心中陡然燃起怒焰。深吸一口气,她命人去找回映葭,顺带将马送回布庄。 对方是太子,她只得收敛。 她换了衣裳,径自去了萱草院,提了长刀便舞。不知何时,宁禹明迈了小短腿跑来,在一边瞧。宁姽婳看了个亲切,忽而一转身,松了双手,抬脚一踢,那柄长刀直直向禹明飞去。宁禹明到底年龄小,吓得动弹不得。直至长刀刺入他身侧木门之上,他方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姐姐果然好生厉害!” 他虽年纪小,眼力却是极好。方才宁姽婳掷出长刀之时,眼眸微眯、唇角笑容慵懒,含了几分调笑之意,美艳不可万物。宁禹明虽不懂美丑,却也隐约懂了姐姐在京中广受男子追捧的缘由。他扭头看那刀,伸手试图将其拔下,却无论如何都拔不下来。 宁姽婳随手抹了把汗,笑着向弟弟走来。她不急着拔刀,只伸手捏了捏弟弟白嫩的脸蛋,笑道:“怎的?宁家的小将军被吓破胆了?” 宁禹明小脸皱作一团:“明儿不想做将军,明儿不喜欢见血。”他绕着长刀看了又看,惊叹不已。 宁姽婳淡笑。宁家人基本都知这孩子有个见血就晕的毛病。放在现代,也就是患有晕血症。因此,他多半是上不了战场了。他虽有习武防身,却并未在武艺上下太大功夫,以研读诗书为主。 心念一转,她伸手,轻轻松松拔出长刀,笑道:“明儿站远一些,姐姐演套刀法与你看。” 宁禹明兴奋地应了是,后退了几步。 * 翌日。 近年天下太平,作为武官,宁靖河上朝并无可上奏之事。他多半只是静静听了,而后下朝,前去军营练兵。 今日却不同。下了朝,他径自朝外走去。他清楚自己是皇上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刀,也就从不与其他朝臣有过多的交集。只是不想,今日,他刚出殿门,便有人追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唤了句:“宁将军留步!” 宁靖河微怔,回头一看,却是赵国公苟兴。他们二人并不熟识,宁靖河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仍是笑着问道:“赵国公找下官有何事?” 苟兴笑道:“有些琐事,下官十分好奇,不知宁将军可有雅兴到寒舍一叙?” 宁靖河道:“多谢赵国公美意,下官还要去军营练兵,怕是无暇前去了。” 苟兴双眼本就是一条缝儿,这一眯,更显慈眉善目:“原来如此。宁将军前些日子离京了数月,下官还以为……” 宁靖河眸光微沉:“下官的去向,早已向圣上如实禀报,就不劳赵国公忧心了。” 苟兴大笑道:“宁将军多虑了!今日请宁将军留步,实在是因有要事相商。” 宁靖河道:“何事?” 苟兴笑容愈发慈和:“令爱转过年便是十四了,不知宁将军可有心仪的女婿人选?” 宁靖河不动声色:“内人自有打算,就不劳赵国公费心了。” 苟兴笑道:“宁将军误会了。下官第四子正待婚配,痴恋宁二小姐。只是宁二小姐虽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引得京中无数男子为之倾倒,但若真将其迎入家中,宁二小姐多半……到时,若引得家宅不宁,可就损了你我二人情谊了。” 宁靖河眸色愈发阴沉。 他清楚苟兴未尽之言。 无非就是所谓“不安于室”。 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他最清楚不过。他也清楚,虽有无数男子爱慕姽婳,但姽婳艳名广传,那些男子家中长辈必定不喜这样一个新媳。若宁姽婳嫁入门后红杏出墙,抑或其余爱慕者忿恨、前来府中闹事……况且,宁姽婳虽声名赫赫,却从未有人听闻过她持家之术如何。娶了个大麻烦,还只能放在家中做个花瓶,其余诸事不通。当真是个极不划算的买卖。 只是,自家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会护住。 宁靖河冷笑一声,正待痛痛快快骂回去,却见皇上身边名唤刘福来的宦官小跑了过来,行了礼,瓮声瓮气道:“宁将军,皇上邀您共进午膳。” 当着刘福来面,宁靖河不好发作,只平静地看了苟兴一眼,转身道:“那就有劳刘公公了。” 苟兴立在原地,遍体身寒。他知晓宁靖河有“凶神”之称,却不料他这一个眼神便狠厉阴寒至此,竟令他半晌回不过神。待反应过来,他连忙转身出了宫,心中愤懑。 * 宁靖河脚步极轻。他跟随刘福来进了龙腾亭,正要行礼,一双大手将他扶了起来。而后,豪迈的笑声传入耳中:“说了多少次了,兄弟之间不必多礼。好些日子没一起喝酒了,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宁靖河低笑:“好啊,我也念着您私库里藏着的酒好些时日了。” 皇帝大笑,转头道:“刘福来,将朕私库里的好酒取个五坛来!宁将军喝不完就不许走了!” 当今圣上名为姬麓成,乃是先帝——魏太宗嫡子。他胡须极长,双眼大如铜铃,为人豪迈豁达而粗中有细,尤其谦虚谨慎,善于纳谏。身为帝王,他心机极其深沉,令人捉摸不透,极有威严。宁靖河与他自幼相识,以兄弟相称,先帝也乐见其成。姬麓成登基后,太宗之弟、姬麓成之叔晋王姬川发起叛乱。这说是君臣、更似兄弟的二人并肩作战,关系更为牢固。如今,宁靖河虽为武将,却仍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也有人暗暗期待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只是看如今情势,此事怕是永远不会发生。 不过片刻,宫女呈上了数道下酒菜。而后,大碗的酒端了上来。皇帝端起酒,一饮而尽,问道:“方才赵国公找你做什么?” 宁靖河冷笑一声,咽下一口酒液,道:“还不是因为婳儿。” 皇帝微微皱眉,道:“原来如此……你两个女儿都是美人。只是这二女儿美得太过,也是麻烦。若有需要朕帮助的地方,你只管说就是。” 宁靖河嫌用碗喝麻烦,直接拿了坛酒过来,灌了几口,方才答道:“不必担心,婳儿不是普通女子。” 皇帝微微颔首,转而问道:“朕最近觉着,朝廷中不少官员有些怪异。你上次告知朕,你有意外发现,究竟是何事?” 朝堂之上,文武官员互不干涉。然而在皇帝面前,宁靖河有评论文官事务的特权。宁靖河微微摇了头,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许久。 皇帝眸色阴沉。他饮尽一碗酒,道:“靖河兄弟,辛苦你了。” 宁靖河叹道:“虽然我已竭尽全力搜罗情报,但他们行事太过隐秘,我根本不知京中哪些人是他们耳目。如今,也只有方才所说的那个‘楼宿’,身份略有明朗。” 皇帝叹了口气:“为何不早些告知朕?” 宁靖河沉声道:“先前,臣只是有所猜疑,不敢直接上奏,以免让皇上白白担了心。如今,臣已然肯定,又做了后手,自然要尽快上奏。” 皇帝提起一坛酒,咕噜噜灌了半晌,抹了嘴,道:“先前你忽然告假大半年,莫非在为此做准备?” 宁靖河道:“正是。只是陛下,恕臣暂不能告诉您臣的打算。” 皇帝微微颔首,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朕是放得下心的。不提这些丧气话了,来来来,快吃,菜都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