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院,就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走了。岳雅茗的小碎步挪啊挪,自己都觉得不耐烦了,李殊淮却也没有催她,走一段路就停下来等她。 岳雅茗觉得气闷,两手将裙摆提起来一点,加大步伐跟上,李殊淮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继续在前面慢悠悠带路。 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匆匆过来个内侍官朝二人行礼,尖细的嗓子刻意捏得柔缓:“宁王殿下,王妃娘娘,陛下口谕,传宁王殿下即刻往含章宫见驾。” 岳雅茗心里觉得奇怪。经过紫烟的科普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她成婚那日毒发,李殊淮对外的说法是她急病发作,因此也一直没有进宫拜见皇帝皇后。这日是她嫁过来第一次进宫,按理他俩应该先去皇后那里拜见,然后等皇帝下朝后再拜见皇帝,这也算蛮正式的大事了,为何皇帝会突然单独叫李殊淮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吗? 她看看李殊淮,见他没有什么异样神情,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也回头看着岳雅茗,却是吩咐那内侍官:“王妃不熟悉宫中道路,你安排人送王妃去永寿宫。” 他冲岳雅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上另一条路。 李殊淮这一走,岳雅茗顿时觉得心里慌慌的。带的丫鬟都被留在了宫门外,这下,她可真是孤身一人身处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了。 跟着那个内侍官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岳雅茗已经脑补了无数宫斗小说里杀人抛尸沉塘的段子,好在在她吓昏自己之前终于看到了永寿宫的宫门。 永寿宫是当今皇后的住处,因为知道今日宁王夫妇进宫,宫门口一早有人候着了,见岳雅茗到了,那看起来似乎有些品阶的女官福身见礼,面容庄重板正说话也平平无波,“王妃身子大安了,皇后娘娘一直记挂,总算把您盼来了。” 岳雅茗谨记着紫烟的叮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便只是谨慎的对这女官点点头,然后跟着她进了永寿宫。 一路进了皇后寝殿内室,岳雅茗隐约看到上首坐着的身穿明黄色宫装的女人,不敢仔细看,盈盈拜下去,口称:“臣媳拜见母后。”双手交叠举在额前,俯身下拜虚磕在地上,又挺身而起,依旧是举着袖子在前。 天知道她光学习行礼费了多少功夫,才有这么点模样。 她这边见礼完毕,上首却没有反应。岳雅茗不敢乱动,保持着挺身跪直双手平举的动作。 坚持了没多久,手臂就酸了,膝盖虽然垫了东西,也只是当时跪下去没有被地面磕痛,跪久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膝盖上自然就酸胀刺痛,偏偏因为宽大的袖子遮挡了视线,她压根看不到任何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是皇后婆婆给儿媳妇的下马威? 要真是这样,这一关可就难熬了,谁让这婆婆权势太大她反抗不起呢。 作为一个现代人,不论男女都是膝下有黄金的,除了清明谁行过这种大礼?岳雅茗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手臂发抖,腰背僵硬,膝盖胀痛,忍了再忍还是支撑不住了,膝盖一软坐倒在地上,僵硬手臂弯曲一下都困难,差点没撑住地让她摔趴下。 自小没受过这种罪的她当下就鼻子发酸,泪盈满眶。 却听旁边的宫人道:“请王妃给皇后娘娘敬茶。” 岳雅茗抬眼看去,早有人捧了托盘在前,她扶着腰站起身,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快近到皇后座位之前,重又跪下,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盘端正举着,“臣媳拜见母后,母后请用茶。” 可想而知,这是又一轮折磨的开始,那位皇后大佬就像是聋了哑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什么话也不说。 岳雅茗又委屈又气愤,无数次在脑海中想着把茶盘砸地上,可是也只能是想想过瘾。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和旁边站满了宫人伺候、却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场景,无一不是在提醒她,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上位者是真的能轻易夺去她性命。 可是她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无故受这种折磨?仅仅是皇后她不高兴,不喜欢她,还是这是惯例? 茶盏虽然小,实木托盘的分量却不算很轻,要双臂平伸托举着,用不了多久,就会觉得重逾千斤。 控制不住手臂发抖,抖到茶盅盖子都发出声响。 旁边的宫人轻声提醒她:“宁王妃。” 岳雅茗努力将手臂举稳了些,可是没多一会儿就又开始抖,这已经不是她靠意志力能解决的事了。 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哗啦的往下流。 她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这种罪啊? 究竟是得罪了哪路大神? 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宫人又轻声提醒她:“宁王妃,皇后驾前失仪可是大罪。” 岳雅茗再也忍不住,小声哭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只是这一句,那位一直装聋作哑的皇后却勃然大怒:“掌嘴!” 岳雅茗吓了一大跳,眼见真的有人要上前动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跳起来就往外跑。 “还不给我拦下。” 身后又是一声怒斥,然后就有好几个宫人上来拉扯她。危机之中岳雅茗小宇宙爆发,一路撞开好几个娇娇怯怯的宫女,提着裙摆横冲直撞往外跑。 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没人敢当真拦她,也或许真的是她神勇,竟让她冲到了殿门口。 皇后怒道:“你们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吗?” 岳雅茗顿时觉得拉扯她的力量变大了,被拉得跌跌撞撞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殿门口一声娇笑。 那笑声娇媚婉转,但刻意做作的痕迹太过明显,同为女人听了,只觉得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岳雅茗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紫色宫装美妇人款款而入,珠翠环绕奢华雍容,保养得宜的容颜令人不敢轻易揣测她的年纪。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道一大早的,何事惹得姐姐动怒?” 这妇人神采飞扬的眼波在岳雅茗脸上一转,笑道:“哟,这莫不是新嫁过来的宁王妃?啧啧啧,这小模样也是个招人疼的,瞧瞧这妆都哭花了……”她也不见外,捏着手帕翘个兰花指就要上来擦。 岳雅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后知后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这妇人唤皇后姐姐,当是后宫妃嫔之辈,虽然皇后对她态度着实恶劣,但她毕竟是皇后嫡亲的儿媳,立场还是不能轻易动摇的。 妇人笑容微微一僵,再想说什么,便听到内室皇后的声音传出来:“今日我已免了你们晨安,萧贵妃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贵妃脸上那一点不自在很快掩饰下去,神色自若地缩回手,拖着长长的裙裾款款步入内室,岳雅茗听她带笑的声音又如同开始听到的笑声那样娇媚。 “臣妾去含章宫给陛下送羹汤,却被人拦在外面,听人说七殿下在里面惹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臣妾想着姐姐最疼七殿下,就来通个气,没想到姐姐这边也……呵,姐姐和陛下可真是心意相通,这小夫妻俩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岳雅茗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原来是李殊淮那边出事了,就是不知道皇帝和皇后恼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或许她是被迁怒的? 皇后的声音压着怒火道:“有劳萧贵妃了,你腿脚倒勤快。” 萧贵妃笑道:“能为姐姐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皇后道:“睿王远在赣州,想来妹妹也是寂寞,多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萧贵妃这次停顿了好一会才道:“灏儿为陛下办差,也是他为人子的孝道,能为陛下略尽绵薄自然是好,就是不能,也万万不会给陛下添麻烦,这也是我一贯对他的教导。” 好大的火/药味! 岳雅茗为李殊淮担忧了一阵,注意力又放到皇后和萧贵妃的对话上。 这萧贵妃话说得漂亮,声气也柔软带笑,没想到却是处处夹枪带棒,炫耀自己、炫耀自己儿子,还不忘刺皇后几下,讽刺讽刺宁王的家教,胆子也真是大! 不过再想想,这萧贵妃一大早就去了皇帝那含章宫献殷勤,一见里面有情况就遛弯来了皇后这里,皇后明明吩咐过不要她来请安,下人也没把她拦在外头,她明着是来跑腿,其实是故意来□□后的,皇后还没跟她当场翻脸,这不单单是“宠妃”俩字能概括的吧,皇后都对她有所顾忌,那他们家族势力该有多大! 岳雅茗脑子里不多的宫斗剧宫斗小说剧情,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总结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她还被好几只手揪扯着衣服站在门口呢!有没有人想起来放开她? 还是算了……别想起来再叫人打她。 这么听着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暗讽攻击,开始还琢磨其中包含的信息,到后来就觉得云里雾里,要不是姿势实在不舒服,她都能睡着。 果然她这智商要是穿去宫斗,最多活两章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岳雅茗百无聊赖地走着神,猜想李殊淮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能让皇帝皇后同时动怒还殃及无辜? 神游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母后!这是做什么?” 岳雅茗精神一振,心道我的殿下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