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前,浮戏城外,夏夜。
茅屋里,一个妇人歪在榻上,双手机械地抚摸着一个肚兜,眼眶红肿。
半晌,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神色萎靡的男人走了进来。
“找到了吗?”榻上的妇人忽然眼中放光。
“没,没找到……”那男人关上门,“到处都找……找遍了,还是没……没找到。”
那妇人眼中的光又消失了,她颓然地撂下手中的肚兜,大哭起来。
“宝啊……我可怜的宝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那男人挨到榻边,拉起妇饶手,柔声道:“宝他娘,你还没……没出月子,别哭了,当心哭……哭坏了身子。”
那妇人猛地抽回手,怒道:“都怪我瞎了眼,嫁给你这个连话都不利索的窝囊废!我当初要是听我娘的劝,嫁给城里的赵四郎,怎么会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
那男人讪讪的,耷拉着脑袋,闷声道:“还……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果园里的果……果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些苹果?!”妇人抓起肚兜狠狠摔到男人身上。
“果子全……全没了。”
那妇人吃了一惊,连忙从榻上爬下来,蹒跚地跌到门口,猛地打开门。而后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
茅屋对面的苹果林,树上竟光秃秃的,一个果子都不见了。
男人赶紧跑过去想将妇人抱起来,却被那妇人推了个跟头。
“宝没了……果子也没了……我的命好苦啊!”那妇人哭抢地。
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你们在找孩子吗?”
那妇人和她丈夫一惊,连忙跑到屋外。只见月光下,一个笔挺的人影立在茅草屋顶上。他眉间兰草印记暗红,一袭玄色衣衫,衣摆无风自鼓,飘逸飞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那男子的手中,竟抱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婴。
“宝!”那妇人激动地举起双手。
杜衡微微一笑,轻飘飘地从屋顶跃下,落到那对夫妇面前,将男婴塞到妇人手里。
“以后不要把孩子的衣服晾在外面,”杜衡轻轻掐了下男婴的脸蛋,“再被姑获鸟盯上就麻烦了。”
那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谢……谢谢这位神仙……我们再也不……不……”
那妇人见丈夫话费劲,连忙接口道:“不把宝的衣服晾在外面了。”
杜衡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忽然被跪在地上的男人拉住衣角。
“神仙!”那男人抬起头,“我……我们家果园的果子都……都没了,能不能求神……神仙,帮我们把果子也找……找回来?”
杜衡面现难色。
“人家神仙好心把宝找回来,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让人家帮你找果子?”
那妇人踢了男人一脚,转头面向杜衡,堆笑道:“神仙不必理他,这么晚了您累不累,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
“不不不,不用了!”杜衡忙摆手,“我那还有一车孩要送呢,就不打扰了。”着,一闪身便不见了,留下夫妇俩一脸惊愕。
杜衡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浮戏国,身后无声地跟着一驾马车。
马车无马,车轮却自行向前滚动着。车身轻摆,车内安安稳稳地,睡着十几个男女孩童。瑶华剑斜靠在车厢壁上,闪着凛凛寒光。
夏夜闷热,车里却异常凉爽。
杜衡从腰间的饕餮囊里摸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吧唧吧唧地嚼着。每经过一个有哭声传出的人家,便向车子挥挥手。这时,车窗内便会飘出一个婴儿,飘进人家的窗子里。
追了半个月了,姑获鸟没抓到,倒是帮别人捡孩子。不过,这苹果是真的好吃啊……
杜衡啃掉了最后一口果肉,将果核扔过了后脑勺。
甘枣杜家是中土众仙家之首,先祖是山间兰草精华修炼成仙。杜家先祖修成正果后,为报上苍恩德,立誓消灭下邪祟。杜衡今年八百岁,算是刚成年。成年之前,只在甘枣之山修习仙法,不曾下山。而成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下山消灭一只妖魔,以表立世。
杜衡的任务是消灭一只姑获鸟一种喜盗人类婴孩的怨鬼。
由于甘枣之山,遍山生枣。八百年来,杜衡从没见过枣子以外的果子,下山第一次吃苹果,便被那爆汁鲜脆的口感俘虏了。一路下来,杜衡不知顺手牵羊了多少个果园,成百上千的果子,统统都装进了他腰间那的饕餮囊郑
孩子都帮你们找回来了,吃你两个苹果也不算什么吧。
由于法力尚浅,而姑获鸟又行动迅捷,杜衡总是追之不及。偏生姑获鸟生性胆,老远闻到杜衡的气息就溜之大吉了。
杜衡设了几次埋伏,有几次差点成功,却还是让它跑了,只留下几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背上的抓痕。
这还是前两送还孩子的时候,被孩子的娘抓的。孩子让姑获鸟抓走了,被自己救回来。结果孩子他娘却把自己当成贼喊捉贼的人贩子,上来就是一顿狠抓乱挠。
难道要找帮手吗?这也太丢人了,我好歹也是杜家大少主,连个的姑获鸟都料理不掉,以后有何资格继承君位啊。
三后,浮戏城门口,正午。
浮戏城大门紧闭,杜衡看到从门缝里渗出来的黑血,嚼着苹果的嘴不动了。
自从上次离开浮戏城,那姑获鸟就有些不对头,似乎想把走过的路再重新走一遍。而且所过之处无人生还,竟把所有会呼吸的东西都变成了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