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倒是自来熟,陆安珩还没进门,萧恪就已经蹬蹬蹬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进门了。 萧将军一见陆安珩,眼角便不着痕迹的一抽,跟着萧将军的何副将亦是内心复杂。他们早就审问了大牛与二狗两个人贩子,自然也就知晓了他们身上那一言难尽的伤势。同为男性,在场的知情人都忍不住要同情他们了。结果一审,这伤势竟然是俩小屁孩弄的,其中一个还是萧将军的儿子! 在场众人当即看萧将军的眼神都不对了,深觉萧将军教出了个变态,下手够阴够狠。殊不知萧将军自个儿也诧异呢。结果回去一问萧恪,好家伙,那阴.招竟然是眼前这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豆丁的主意!艾玛不少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都被吓了一大跳,眼珠子落了一地,心中惊讶不已,现在的小郎君,都这么凶残了么?总感觉有种蛋蛋的凉意呢! 是以现在萧将军一见陆安珩,心里还真是有点迷醉。陆安珩则奇怪地一仰头,对着萧将军行了个礼后,这才关心地问道:“将军,您身子可有不适?” 这一脸牙疼的表情是肿么肥四? 萧将军迅速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恢复了一脸冷淡的样子,对着陆安珩微微点头,声音舒缓,“无事。” 又转过头继续跟陆昌兴说话。 陆安珩这才知道,他们要回京城了。 不仅如此,听萧将军的口风,还想劝说陆昌兴早日回京。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陆安珩一脑门的问号,陆昌兴也不由苦笑,“将军,我来扬州,本就是为了守父孝的,怎好轻易回京?更何况,京城居,大不易……” “这都不是事儿!”萧将军一摆手,不以为意,“陆兄原本在京就颇负盛名,怎么现在还谦虚了起来?更何况,还有小郎君的功课呢。如今府上两位小郎君尚且年幼,陆兄自然能亦父亦师。倘使日后要考举人和进士,只怕还是要拜名师大儒。天底下学富五车之士,又有何处能比得上京城呢?” 陆昌兴微微意动,眼神柔和地望着陆安珩。萧将军这话,着实是说到了他心坎上。长子于念书一道上的天分,陆昌兴自是心中有数。正如同萧将军所说,若是能拜得名师大儒,以长子之天分…… 萧将军见此,心知此事已经稳了八.九分了,也不多言,低头将眼神落在了陆安珩身上。 眼前这孩子,比萧恪还要矮半个头,看起来却比萧恪沉稳得多。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容稳重。萧将军忍不住想起了最初见到这孩子的情景,他被萧恪拉着摔得很惨,却依旧一声不吭,便是起来后,也不曾自己逃命,而是抿着唇,费力地拉着萧恪。后来见到了自己,依旧从容不迫地对着行了礼后,才口齿清晰地说出了他的请求,对倒在地上中箭不起浑身是血的两个人贩子视若无睹,淡定的全然不像是个五岁幼童。萧将军估摸着,便是十五岁的寻常少年,乍一碰上这等惊心动魄之事,只怕还不曾有这个孩子沉稳。 后来听得萧恪所说,这孩子竟是自被绑后便从未惊慌过。并且,打从刚到被绑的屋里后,就已经开始计划着逃跑了。计划还挺缜密,真让他给跑成了! 这哪像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萧将军惊叹地看着陆安珩,眼中满是欣赏。遇事镇定,从容不迫,典型的大将之风。只恨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然得省自己多少心呐! 陆安珩仰头看着萧将军,目光澄澈,还带着几分亲近。萧将军带领军多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平日里小孩子们见着他就跟碰了鬼似的,瑟缩着不敢多话。便是萧恪,在他面前也是拘谨多过亲昵。如同陆安珩这般灵动亲近的眼神,倒是头一回遇见,不免觉出一丝新奇来,对陆安珩更是多了几分喜爱。 大手揉了揉陆安珩的脑袋,萧将军含笑道:“三郎快点长大,回京去伯父家玩。伯父为你留意名师,到时候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陆安珩抿唇一笑,嘴边两个梨涡格外讨喜,脆生生地道:“那就借伯父吉言了,到时候,我一定请您喝酒!” 萧将军大笑,萧恪则扯了扯陆安珩的袖子,悄声在他耳边问道:“你怎么不怕我阿爹啊?” 陆安珩失笑,陆爹是军人,陆安珩先天就对军人有好感。萧将军就算气势再逼人,在陆安珩眼中,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军人而已,陆安珩自然不怕他。不但不怕,陆安珩还挺亲近地拉了拉萧将军的手,见他疑惑挑眉,陆安珩便笑着端过桌上的茶杯,恭敬地呈给萧将军,肃容道:“多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上次若非将军及时赶到,晚辈性命危矣。” 萧将军看向陆安珩的眼神愈发柔和,笑着对陆昌兴道,“陆兄养了个好儿子。” 陆昌兴的眉眼间掠过一缕自得之色,更为他本就俊秀绝伦的脸上添上几分神采,愈发夺目。便是萧将军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眼神放在了陆安珩脸上。 嗯,这么仔细一打量,萧将军这才发现,陆安珩的眉眼其实像极了陆昌兴,五官却还要比陆昌兴更精致几分。如同国手大师画出的工笔画一般,精致绮丽,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已经能窥得此子长成后,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萧将军接过陆安珩手中的茶,忽而一笑,对陆安珩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如今的大齐,开国不过百年。科举取士的制度,实际上是从前朝才开始施行,距今也不过两三百年的光景。朝中世家与寒门互为派系,世家看不上寒门的土鳖作风,寒门也瞧不上世家食厌膏粮的装逼做派,世家骂寒门行事粗鄙,寒门说世家狂妄自大。双方私底下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今上刚登基不久,却英明果决,手段老辣,将满朝文武制得服服帖帖。世家与寒门虽然互相看不上,但也没闹得太过,今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安珩的出身,那肯定是土鳖得不能再土鳖了。想想吧,陆家商人起家,士农工商,要不是商人们为太.祖打江山出了不少力,让太.祖改了商人不能参加科举的规矩,陆家现在还是一身铜臭味的商贾呐,虽然有银子,生活富足,却总是要被人鄙视的。 不过依着陆安珩这副好相貌,日后出仕,即便是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估摸着也不会去为难他。 无他,长得太好。 深知世家尿性的萧将军最是清楚那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喜清贵,讲风姿,爱美人。陆安珩的天分如何,萧将军已经暗中探听了个清楚,旁的不说,只那份恒心,便足以令萧将军动容。这个孩子,有了上苍恩赐的天赋,却还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努力。他若是不能得中,估摸着也没有旁人能中进士了。 有毅力,有天分,品行好,遇事处变不惊,又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萧将军极为看好陆安珩,几乎能看到日后他在朝中如鱼得水的样子。 天生的好苗子,这是萧将军对陆安珩的看法。更兼萧恪也挺喜欢陆安珩,萧将军为了儿子将来能有个能堪大任的好友,自然也乐意顺手拉陆安珩一把。 陆安珩却不知萧将军心中的弯弯绕绕,正弯着眼睛听萧恪嘀嘀咕咕呢。知道自己快要进京了,萧恪很是舍不得陆安珩这个小伙伴,带来了不少好玩意儿送给陆安珩,这会儿兴致来了,正一样一样儿的摆出来为陆安珩讲解呢。 陆安珩对这些小玩意儿并不热衷,但是见着萧恪一脸兴致高昂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扰他,安安静静地听着萧恪眉飞色舞的讲述。 临走时,萧恪耷拉着脑袋,磨蹭了好一会儿,眼瞅着萧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黑,萧恪这才低着头,小步小步的挪到了萧将军身边。 陆安珩憋笑,轻声安慰他,“没事,到时候我给你写信,互相说一说彼此的近况,不也挺好的吗?” 萧恪脸色一僵,简直不敢看向陆安珩的眼睛。写信好是好,只是……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告诉陆家阿弟,现在自己还有好些字不大会写呢? 真是丢脸啊! 毕竟是亲生的,萧将军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看了看比儿子还小上两岁的陆安珩,萧将军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暗自决定回去立马就逼着这小混蛋好好认字!不然,要是回给人家的信上一堆白字儿,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待到萧将军走后,陆昌兴沉默良久,忽而定定的看着陆安珩,轻声问道:“三郎,你想去京城吗?” “想。”陆安珩很实在,他确实是想见识一下天子脚下是何等繁华。 陆昌兴的双眼亮得吓人,接着道:“阿爹也想带你们去京城。萧将军说得对,京城名师众多,便是为了你与四郎的课业,我们也得去京城看一看。只是三郎,若想拜名师,你自己也要有令名师刮目相看的长处。守孝三年,阿爹再给你三年,六年的时日,你能否考个秀才回来?” 六年?陆安珩怔住了,他本来打算十八岁才去参加童生试,算了算还有十二三年呢,结果突然就这么砍掉一半的时间了? 奇异的,陆安珩竟然没有半分慌张,内心反而充盈着熊熊斗志。六年后,自己十一岁,十一岁的秀才,难吗?自然是难的,不过,有挑战,才会有动力,不是么? 陆安珩扬唇一笑,直直地看向他爹,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