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都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不好……”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 谁?是谁在哭? 陷入昏沉中的赵佳琳意识渐渐回归,耳边的哭声逐渐清晰,她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白皙的皮肤,鹅蛋脸,双眼虽然红肿,但依然看得出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 赵佳琳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哭得凄凄惨惨的美人,脑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个大美女又是谁? 她直愣愣地盯着眼前哭泣的女人,脑袋里却满是昏迷前的画面。 疾驰而来的保时捷,白着脸疯狂打着方向盘的自己,“砰”一声巨响,车子撞上树,安全气囊弹开…… 撕心裂肺的疼,模糊了视线的殷i红液体,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她来不及想什么,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琳琳,你怎么样了?别吓妈妈……”哭泣的许蓉见女儿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顿时慌得脸都白了。 被打断了思绪的赵佳琳,脸也跟着白了。 妈妈? 这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也就比她大几岁,居然说是她妈妈? 她妈已经年近五十了好吗?! 这么一想,她突然注意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是医院,而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 土坯房里只有一个窗户,大约是因为窗纸破了,窗框上订着花布,不过看起来倒是有种文艺的感觉。 不远处还有一张磨损得很厉害的木桌,木桌上摆着一盏煤油灯。 昏暗的房间里,那仅有的光亮就是煤油灯散发出来的。 房间不大,虽然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自己出了车祸,没有被送去医院,反而被送到了穷山沟里了? 赵佳琳一脸错愕,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更诡异的是,遭遇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她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这不可能啊!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不一样了。 赵佳琳突然心慌起来,哆哆嗦嗦的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入手光滑细腻,哪里有伤口。 她又不死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一切如常,似乎没有哪里不舒服。 怎么可能? 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疼她还记忆犹新,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全好了? 双手不经意触及自己的胸部,她一愣,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C罩杯没了?成了飞机场?! 难以置信地伸手在自己的胸部按了按,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许蓉见女儿伸手在自己身上乱i摸,表情古怪,更是着急,这孩子莫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琳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白着脸的许蓉着急地把女儿从床上捞起来,上上下下地检查,心急如焚地问。 被拉着坐起来的赵佳琳近距离地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女人,被禁锢的记忆突然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争前恐后地涌i出来。 妈妈,我要留长头发,以后像你一样漂亮。 妈妈,我们今年不能去姥爷家吗? 妈妈,为什么大伯娘让佳清妹妹不要跟我玩? 妈妈妈妈…… 心跳突然加速,眼前的女人满脸关切地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周围的景物似乎也飞快转动起来,赵佳琳呼吸跟着急促起来,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琳琳琳琳!”许蓉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扶住晕过去的女儿。 “怎么了?!”刚回来的赵国华大跨步过来,把手里提着的军绿色袋子往桌上一放,拧着眉走到炕边。 他刚从县城回来就听说自家闺女出事了,忙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一进院子就听到妻子惊慌失措的声音。 许蓉把女儿抱进怀里,见丈夫回来了,扭头焦急地催促他,“你快去请福来哥来给琳琳看看,怎么刚醒来又晕过去了?!” “我这就去!”赵国华看一眼许蓉怀中昏迷的女儿,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神色凝重地快步出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在院子里消失,许蓉坐在炕边,拉过一旁的被子把怀里的女儿裹起来。 她低头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小脸,爱怜地伸手摸了摸,眼里的愧疚越来越浓。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成分不好的知青,琳琳也不会受她牵连,被别人冷嘲热讽。 这孩子脾气倔,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这才会跟那群孩子打架,寡不敌众,被推进河中。 还好隔壁的王大婶去河边洗菜看到了,不然她都不敢往下想了。 心里一酸,她执起女儿小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沾湿i了女儿的手背。 院里很快又响起了脚步声,许蓉把女儿的手放进被子中,又抬手慌乱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这才扭头往门口看。 进门的是赵国华,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人,穿着一件破破旧旧的蓝色上衣,正是赵福来。 赵福来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有谁头疼脑热的,都是找他。 因为赵福来的父亲跟赵国华的父亲是堂兄弟,所以也算是本家。 “琳丫头又怎么了?”赵福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许蓉。 许蓉把女儿放到床上安置好,这才站到边上,给他让出位置,忧愁又焦急地答,“琳琳刚醒过来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又晕过去了。” 赵福来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走到炕边坐下,从被子下捞出赵佳琳的手,把起脉来。 许蓉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赵国华见妻子红肿着眼睛,又担忧地绞紧了双手,他暗叹了一声,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女儿出事了,他也担心着急,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会让妻子更有压力,她已经够自责了。 想到了女儿今天出事的原因,赵国华眉头拧起,漆黑的眸子里有压抑的怒火。 许蓉是八年前到双河村的知青,1968年正是文i革之初,知青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高中毕业的许蓉也不能幸免,哪怕她的父母都是首都的大学教授,许父还是考古界的泰斗。 面容姣好又一身书香气的许蓉一到村里,顿时引起了男青年们的注意,赵国华就是其中一个。 在那个时候,男男女女都要下地劳动,女人都拿来当男人使,一个个粗狂彪悍,哪有温柔可言。 所以许蓉的出现,既吸引了男青年们的注意,又引起了女人们的嫉妒。 许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女儿免于辛苦劳作,最后在小学里当了个小学教师。 作为高中毕业生的许蓉当个乡村小学老师实在有点屈才,可那个年月,教师已经是个体面工作,对比其他下地干活的知青,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总是遭人惦记,尤其许蓉还是孤身一人的知青。 一次村里的一个干部利用便利欺负许蓉,赵国华恰巧路过救下她,两个人因此认识,又慢慢熟悉了起来。 赵国华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因为是村里少有的货车司机,也算见多识广,两个人很能聊得来,不久之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刚开始,许家是不同意的,毕竟许家在首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能同意女儿远嫁,而且是嫁给一个农村的货车司机。 可那个时候,知青下乡容易回城难,娇娇柔柔的女儿孤身一人在外面,他们老两口又照顾不到,最后也只能勉强同意。 赵国华跟许蓉结了婚,婚后两人相敬如宾,育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直到两年前,许家受迫害出了事,许父许母被打上“右o派分子”的标签,作为女儿的许蓉也受牵连被村里的小学辞退。 村里那些嫉妒许蓉的妇女还不得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赵佳琳的小伙伴们也因为大人的授意欺负她,这才有了打架被推下河那一出。 思及此,赵国华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脸颊也跟着绷了起来。 “琳丫头没事,就是受了惊还没缓过来。”赵福来把了一会儿脉之后,把赵佳琳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站起来对着赵国华夫妇道。 听到女儿没事,许蓉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了,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却没有散开。 “麻烦福来哥了。”赵国华松开扶在妻子肩头的手,走到桌边,打开他刚刚带回来的军绿色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包大白兔糖果,递给赵福来,“这是一点小心意,你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赵福来搓了搓双手,嘴上客套着,望着那包糖果的眼神却亮了亮。 在这种肚子都填不饱的年月里,大白兔奶糖可是个稀罕物,也就是当了司机的赵国华能有本事弄回来。 难怪人家说“方向盘转一转,给个县长也不换”! 正好他家有两个小子,要是把这大白兔奶糖拿回去,能乐死他们。 “拿着吧,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的。”赵国华把糖果塞进他手里。 赵福来也不再客气推辞了,伸手接过,笑了起来,殷勤地说,“那行,要是一会儿琳丫头醒来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尽管来找我。” “行。”赵国华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女儿,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