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 代你还恩(1 / 1)禁中宠妻注首页

青铜双耳香炉袅袅浮起薄烟,丝丝缕缕,萦徊游移,淡淡地,疏融于微风之中。慕宁低下头,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明白那晚与她一道进入秦府书房的黑衣人是谁。    莫离的武功她是见过的,只是时日旷久,她一时没能想到他头上去。    想通此节,她忽地冷静了下来。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此时此刻都不宜一一细想。许久,慕宁缓缓开口道:“那么凌大哥又为何要派莫离前往秦府书房呢?”    凌昀将她臂上衣袖放下,闻言淡淡道:“自是为了书房暗格之中的锦盒。”    慕宁未料到他会如此坦然,一时之间颇有些发怔。    “我……”编好的借口就在嘴边,可迎着凌昀的眼,她竟觉得自己似是连骨血脏腑都显在他的眼前。顿了顿,她垂眸道:“我曾受人恩惠,入秦府书房也是受人所托。”这话半真半假,虽不为错,却是实实在在的敷衍搪塞了。    凌昀轻笑了下,温声道:“你不必害怕,我今日不会迫你说出是受何人所托,你亦不必想方设法来瞒骗我。”    他语气平和,似是漫不经心,却让慕宁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可他当真未再追问,只道:“受了何种恩惠?”    慕宁道:“救命之恩。”    “得了锦盒,就离开秦府?”他神色疏淡,俊美无俦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慕宁将他的话在心里转了两圈,点头道:“若是得了锦盒中物,我就会离开。”    “心里有什么想法,我派人助你。”    慕宁刚想说不用,但又想到如今容府暗探所能做的极为有限,就连潜入秦府都做不到,在这件事上,更不可能有太大的助力,仅凭她一人,的确无法将锦盒中物安然带出秦府。    “我想问凌大哥一句,你对那锦盒中物是何种打算?”    “知不知道锦盒中装了什么?”    慕宁摇摇头。    “知不知道为何你父亲宁犯欺君之罪也要隐瞒不报,将其据为己有?”    慕宁抿唇,接着摇头。    凌昀笑了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我将此物交与你,你能保证护得住它吗?”    慕宁一噎。她的确没能想的那么长远,概因她对锦盒中物并无了解,只以为它不过是能助兄长脱罪的一个物什,可如今听来,此物之重,远比她想的还要多。    她沉默不语,凌昀接着道:“我不会强夺,但我也不可能看着它落入其他人之手,明白吗?”    明白了,如何还能不明白,慕宁心下一片冰凉。他这样的人,杀伐决断,智计筹谋,如何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百般筹划。约摸今日之见不只是为了澄清两年前的误会,更重要的便是锦盒之事。原来到了如今,两人最近的距离,便是如此共谋一物,互相利用。    只是她心底还有一个疑惑,若不出口,如鲠在喉。    “凌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以不回答,却万不能骗我。”    凌昀点头,等她发问。    “容家满门被赐死,这件事同你可有关系?”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眼底尽是哀求和探寻,几乎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凌昀叹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害人夺物的伪君子?”    慕宁整个人一下子松了下来。如今,她最大的担心已经没有了,只要他不是陷害容家满门的人,她的一颗心便总还是活的。    “秦大人数年为官,心机智谋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及得上的,我会派人助你,在此之前你不可莽撞,一旦出了差错,不但你有危险,那锦盒中物也保不住了。”    慕宁双手交握,置于膝上,轻点点头:“他已经怀疑那晚入书房之人是我,我准备顺水推舟,光明正大地接近锦盒。”    凌昀抬手揉了揉眉心:“我说了,不可莽撞,待我所派之人到了你身边再谨慎行事。”    慕宁鼓了鼓脸,终究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她14岁到他身边,直到及笄,一年时光,他对她而言,如师如兄。她虽然对他倾心,却也颇为畏惧。他这样的人,原本就是要让人仰望的。可她不自量力,偏生要钻到他的心里去。此后种种,纵伤心孤苦,历尽艰辛,亦是她自己的事,她有何资格怪责于他呢?    心中酸涩难安,加之种种思虑,她不妨长长叹了口气,下颌抵在胳膊上,一副寥落模样。    “小小的姑娘哪里来这许多忧思。”    慕宁抬眼看他,容色楚楚。凌昀指尖微动,在他有所察觉前已伸手拨开她额前碎发。    慕宁抿唇,微微躲了一下,凌昀的手停在空中,半晌,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我会为你还了这救命恩情。”    她心下微动,明媚的杏眼怔怔望着他,喃喃道:“为……为什么?”    “你欠了人钱不必还吗?”    慕宁摇摇头,又点点头,神色惘然。    “既是救命恩情,如何还报也不为过。”    慕宁只觉心头绵绵软软,酸酸涩涩,一时欢欣,一时寥落,她垂眸端坐,低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凌昀不置可否,眉心微蹙:“如何会欠了别人的救命之恩。”    慕宁眸色微黯,强撑着道:“只是……人在江湖,总有性命攸关之时。”    “当年为何离开秦府?”    她讷讷道:“这里不适合我,所以我……”    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沉沉望向她。慕宁偏头欲躲,却被他紧紧制住,动弹不得。    “跟我说实话,别故意惹我生气。”他凑近了些许,慢慢抚着她下颌上的细肉,柔声道:“好不好?”    慕宁只觉一颗心似是浸在春水中,柔柔脉脉,飘飘荡荡,无从着落。她轻轻咬着唇,强忍住眼眶涌上来的酸意道:“我自幼不在秦府长大,与他们有诸多隔阂,既然此地非我久留之地,我自然要趁势离开。”    凌昀道:“只是如此?”    慕宁躲开了他的眼,低声道:“只是如此。”    他忽地轻笑了下:“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不为过。”    慕宁只觉他这话若有所指,她心弦紧紧绷着,白嫩纤细的手紧握成拳。凌昀低头瞧了瞧,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展开:“两年前的事,可有话要同我说?”    两年前的事,她每每想起便不能自持,那些委屈和埋怨排山倒海而来,让她竟一时忘了今夕何夕。她咬唇抽回手,蓦地起身后退了几步,偏头道:“臣女不敢。”原来纵心中知晓他并无错,她却仍旧是有怨的。    “真不想知道?”    慕宁强撑着露出一个疏离的笑:“不想,既然王爷已经将事情都查清楚,并还我以清白,那么臣女也无甚怨言了。”    “那就好。”凌昀点点头道:“既然今日不想,今后也不必再提。”    慕宁几乎要被他气哭,她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倔强道:“好啊,谨遵王爷吩咐。”    半晌静默。凌昀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心儿,我说过,你有委屈有怨恨都不必憋在心里。”    这称呼让她心绪大乱。犹记昔年,她方至及笄,他便为她取了这个字,彼时她以为他总算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后来种种,也只证明了她的痴心妄想。她低了头,指尖在掌心掐出几道半弯的指甲印。今时今日,她不会再那般天真,这世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容忍另一人的刁蛮任性,无法无天。两年前的事已让她彻底清醒,如今她纵有万般心绪,也总会忆其昔年之痛,那些过往就像是兜头一盆雪水,浸得她心肝凉透。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满腹郁郁严严实实压在心底,而后微笑回身:“我也说了,那些已经过去,王爷不必介怀。”    凌昀眉心微蹙,摇头叹笑:“果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慕宁不解,却见他缓缓起身往自己身边而来。慕宁下意识后退,凌昀并不逼迫,在她几步之外站定,道:“昔年之事是凌大哥错了,不管当初是为了何种缘由,都不该那般伤你的心。”他伸手慢慢触着她的脸颊:“我的心儿年纪还小,实在不能承那般委屈痛楚,我不该选那种方式送你离府。”    慕宁心下大乱,脑袋嗡嗡作响,她听出他话里有话,却又固执地不愿相信。重蹈覆辙需要太大的勇气,而今,她已没了任性恣意的资格。    竟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当他目中满是疼惜地为她拭泪,拥她入怀之时,她只木木想着:如今,总算有地方能够让我哭一场了。    被逐出凉州侯府时她无人可哭,在秦府别院几乎身死时她无暇去哭,容府满门皆殇,遍地残骸时她无力去哭。一个人流的泪若无人疼惜呵护,便都成了自怨自艾,自感自伤。她不能软弱,不愿软弱,更没有资格软弱。    周身都浸着他身上脉脉的青竹气息,那是从前午夜梦回时困着她的魇,而今,却又让她无力反抗,只余安心。    就这样罢,让她能够软弱一回,倚靠一回,哭过之后,她会重新坚强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