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时有些头痛,慕宁正靠在床头缓神,便见飞花急匆匆进来,立在床榻不远处,满脸都是话。 慕宁吩咐挽月去备早饭,待屋中没了人,方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飞花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前院有人潜入,据说来人之后进了后院,从西南角的小门跑了出去。” 慕宁皱眉,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许,“是什么人?与成先生有关吗?” 飞花眉眼间满是担忧:“奴婢不知,也不敢贸然前去见成先生,昨夜入府的人没能捉住,今后肯定更要小心了。” 这回的打草惊蛇可真够彻底,她想了想,起身写了一封帖子,吩咐挽月送到将军府去。 慕宁今日到宜心堂的时辰比平日早了两刻钟,冯氏刚用罢早饭,见着慕宁,招手把她唤到跟前儿:“臂上的伤怎么样了,今日还疼不疼?” 慕宁从善如流地掀了衣袖:“祖母放心,孙女已经遵照医嘱,又有祖母关怀,很快就会好了。” 冯氏笑着让她坐下,叹了句“好孩子”。 慕宁笑笑:“既然孙女是个好孩子,那能不能向您求个恩典,让我出门去散散心啊?” “想去哪儿?” 慕宁笑嘻嘻挽着她的手:“是同白姑娘一起出去,待在外头用了午饭就会回府的。” 冯氏倒并未反对,只是交代了几句,要她注意安全。慕宁一一应了便行礼离开。走出宜心堂时迎面碰上了满面寒霜的阮氏,慕宁福了福,唤了声“母亲”。阮氏没什么好脸色,只作没听到她的话,径直走了过去。 慕宁扯了扯嘴角,摇头嗤笑。这趟回来,阮氏倒也不同她玩儿什么母女情深,直来直往得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马车已候在府外,慕宁只带了飞花一道,换了一身男装后出了府门。 走过两条街,慕宁吩咐马车停下等等后头赶上来的飞花。待她进了马车,慕宁给她倒了杯茶,问道:“怎么样?” 飞花接过,压低声音答道:“今日无人尾随。” 慕宁松了口气,只吩咐一会儿到了白月楼一切小心。 白薇比她早到了半个时辰,屋里头赖着的还有她的平王表哥。慕宁进了屋,眼神在两人间揶揄得流转了半晌,方给祁峰行了礼,复又和白薇见了礼。 白薇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同她挤着坐下:“我来时正好碰到了平王殿下,这才……若是妹妹介意……” 慕宁偷笑着清了清嗓子,做出一脸的为难和欲言又止。白薇果然有些不自在,祁峰却素知这表妹的性子,见她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直接道:“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慕宁这才喜笑颜开:“瞧表哥说的,我哪儿有什么条件哪,不过就是些小小的请求。”她比出个一点点的手势,讨好地笑道;“表哥向来心胸宽广,一言九鼎,我若说了,表哥一定会帮我的。” 祁峰哼笑。慕宁道:“首先嘛今天的这顿饭钱……” “我会派人去结。” 慕宁满意点头:“那我还有一个条件。” 祁峰抬手,准备着和她讨价还价。 “不过我还没想好,等我有了主意,一定会麻烦表哥的。” 祁峰扯了扯嘴角,挑眉看她,慕宁轻轻点头,祁峰这才笑了出来。 达成共识,慕宁索性挪到窗户边坐着,给他们腾地儿。 楼下热热闹闹的说书声不停地传入耳中。 临风泽水二国之战完结已有半年,凉州侯凌昀受封王爵之事亦是举国皆知。自宣武十二年始,国中频发战役,门阀并起,互相制衡,天下动荡,但凉州始终被凌昀护得如铁桶一般,这份心性手段,也足以让人敬畏敬佩。此时楼下堂上说书人所讲的,正是凌昀一战俘获两国将军的凉州之战。 这段故事,她也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说,在说书人抑扬顿挫,热血澎湃的讲述中,她仿佛能看到凌昀身穿银甲,运筹帷幄的模样。那是他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此战之后,凉州侯凌昀的骁勇,天下皆知。 “诸位看官听过了英雄铁骨,咱们也来说说儿女柔肠。”说书人语调一转,方才那诡谲动荡的战场风云仿佛一下子被隔绝开来,人们只顺着他的妙口去瞧那红颜美人,绕指柔情。 “大家都知道,凉州之战辰王殿下立下奇功,天下扬名,但是诸位肯定很少听过,在这场战争中还有一位赫赫女将,以女子之身,排兵布阵,襄助于辰王。”他话语一顿,缓缓看了堂下众人,待吊够了胃口,又接住一块银角子,才接着道,“这位女将,就是礼部尚书之女苏姑娘,经此一战,皇上隆恩,封苏姑娘为华阳郡主,赐金三百,荣华一时。” “沙场醉月,红颜霓裳,你倒是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来听听啊......”不知是谁在堂下起哄,在座诸人都一时热闹了起来,沙场喋血固然让人热血沸腾,可此等香·艳传言更是撩人心腑。慕宁一直淡淡地,此时低头去喝水,才发现盏中已空。而她的心也同这杯盏一般,空空落落,无从着落。 祁峰正忙着向白薇献殷勤,停歇的当儿也听了两耳朵,随即同慕宁一道挤在窗畔,从窗子丢了块银角子下去。 慕宁瞧他一脸的兴致勃勃,索性把心里头的那点子郁闷一股脑儿倾在了他身上:“堂堂平王殿下怎么也会对这些不着边际的传闻感兴趣,若是您有意,去往这二位的府上亲自听一段故事也比这来的靠谱得多。” 祁峰听得津津有味,闻言瞥她一眼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儿去,这些也是你听得的?” 慕宁撇撇嘴,掩住眼底的黯然,转身坐到白薇身旁。 白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和殿下计较什么,咱们吃咱们的。” 慕宁回以一笑,佯作淡然地品着桌上的佳肴,可入口似都是一般的味道,她一道道尝过去,自虐般地仔细听着楼下的风花雪月。 “怎么,还真的生气了?”白薇瞧她面色不佳,长长的睫毛压下来,低低覆在眼上,透着一股子失落意味。 慕宁回神,勉强一笑,随即敲了敲桌子引着祁峰看过来:“表兄既然这么喜欢那人说的书,不若叫他上来给咱们说一段吧。” 祁峰有些犹豫,慕宁忙扯着白薇道:“白姐姐也想听的,再说了,那位说书先生说不准还有其他有趣的故事,咱们把他叫上来听听吧。” 白薇无奈,只能附和着点头。 祁峰这回倒是答应的痛快。 白月楼能成为晋城中的第一楼,除了酒菜引人之外,便是掌柜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了。祁峰虽未表明身份,可他一身气度,加之穿着排场便足以让掌柜的殷勤侍候。楼下说书告了一个段落,那说书人很快来到了厢房。 此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袭青衫,面色沧桑,虽对他们卑躬屈膝,却不见卑微低下。祁峰素来不是仗势欺人的性子,现下瞧着这说书人的行止,倒也有了三分喜欢。 “方才听你在楼下说的那段,倒是让人如临其境,只是不知先生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祁峰斜倚在椅背上,随意转着掌中酒盅,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青衫人微微抬头,眼神略过慕宁之时微有停顿,继而从容道:“回各位客官,小的走南闯北,吃的是嘴上这口饭,至于今日所说的这一段儿,小人是半真半假,半实半虚,诸位就当个乐子听了也便罢了。” 祁峰嗤笑:“你倒是实诚,这样吧,今日我们就不点了,你随意说一段来听听。” 他思忖片刻道:“既如此,小人就为诸位客官说一段奇闻异事。” 祁峰不置可否,心里头却觉得此人颇为识趣儿,知晓这里有两个女客,方才那些半俗半雅的话拿不上台面,便说了这样不会犯错的事儿来听。 他虽只是一人一扇,却将一段故事说的声色并茂,让人随着他抑扬顿挫的语调一道去瞧人间喜乐哀愁。 一段既罢,祁峰当先叫了声好,白薇也给了赏。慕宁在一旁小榻上晃着小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先生讲得好,多谢了。”慕宁给了赏,吩咐飞花送人出去。 席间三人倒也算言笑晏晏,慕宁略用了些饭菜,便放了筷子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你们先吃。” 祁峰没空搭理她,吩咐侍卫随她一道,慕宁摆摆手道:“我又不是泥捏的,天子脚下,我还不能出个门了。”她说罢也将飞花留在了房里,径自出了门。 白薇有些不放心,祁峰笑看着慕宁的背影,虚拦了她一把:“小然自己有主意,咱们吃着等她就好。” 白月楼中厢房无数,慕宁转了两个楼梯口,正欲再往下走时便闻一旁厢房的门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轻响。她松了口气,左右瞧了瞧后转身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