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走后,挽月扶住慕宁:“姑娘,侧妃来了定会去给老夫人请安,咱们还是回悠然居等着大夫来吧,省得到时您还要瞧她脸色。” 慕宁笑笑,看着宜心堂的方向,唇角抿出一丝冷意:“不可无礼,姐姐到底是太子侧妃,她既归府,咱们还是迎一迎得好。” 挽月楞了一下,闷闷“哦”了一声,心里还有些奇怪,素日姑娘同那位侧妃都是能不见就不见,今日听了她在,方才又经了小竹馆的事,怎么还要往过凑呢?可奇怪归奇怪,她还是跟着慕宁一路往宜心堂去了。 未至门边,便见秦蔓带了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慕宁紧走几步,上前见了礼。 秦蔓见着她,先时压着的怒意一霎宣泄开来:“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我菩萨心肠的小妹,今日可多亏了你,那贱人才能好好地活下来。” 慕宁见她明艳的脸上浮着一层汹涌怒气,便知她此来何故。想来今日蓝琳生死未卜,阮氏一招棋差,反招了儿子的怨恨,如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用这嫁出去的女儿来解决了这个麻烦。 “娘娘言重了,我如此做,非是要同娘娘和母亲作对,实在是另有它意。” 秦蔓见她语气恭顺,面色谦恭,狐疑之余更添了些傲慢的轻蔑:“哦?那我倒要听听,小妹是有何深意,才要如此给母亲添堵,给弟弟招患。” “娘娘是要往小竹馆去?”她浅笑侧身道:“不若我同娘娘一道,也好向娘娘说明。” “你最好能有个好的理由,否则今日这事,我也同你没完!” 慕宁眼神淡淡带过她,似一缕柔风拂面,却偏偏裹挟着若有若无的冷。秦蔓皱眉,见她已提步带路,便将心里的不妥暂先放下。 “不从花园穿过去,偏从这僻静地方来,你可莫要同我耍花样,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慕宁看着湖边渐近,脚下开始有了嶙峋的碎石块。此地尚未完工,有些旧石刚刚砸碎,未及收拢,所以平素少有人来。她对挽月使了个眼色,吩咐挽月回去提个手炉来,与秦蔓寻了个稳妥地方站定。 “姐姐今日如此恼恨,可是怒我不该救了蓝姑娘?”她浅笑轻语,秦蔓本有警惕,此时也不由放松了下来。 “蓝琳的身份不必我说你也晓得,一个青楼女子,如何能侍奉在弟弟身侧,你自幼长在山野,不知道晋城中权势起伏,弟弟若是一朝耽搁,到时为人耻笑,谁担待得起?” 慕宁轻叹,似带惋惜:“我以为姐姐会明白,毕竟东宫之中也还有蓝姑娘旧友,既然太子亦可招青楼女子相伴,且与姐姐相处融洽,那么弟弟与蓝琳相悦,姐姐也当理解才是。” 秦蔓面色骤变,勃然大怒,抬手便要掴她,慕宁反手按住她的,侧身道:“姐姐既为东宫侧妃,就当谨言慎行,方才是小妹失言了,姐姐不愿提及,我便不会再多言。” 秦蔓冷笑两声,手上狠狠使力,一下将她甩开。 地上都是碎石,慕宁左手毫无阻挡地磕撞在石尖,她皱眉吸气,咬牙把呼痛声强压了下去,手上不着痕迹地挪了地方,暗自使力。 “姐姐就算恼我,也该有个分寸,您身份贵重,难道连这点体统都不顾了吗?”她抬眸,眼中含泪,满脸倔强。 秦蔓一时亦有些慌,可定下神来,看她一脸楚楚,心里头的气儿都涌了上来:“好一个装腔作势的贱蹄子,今日和我来这一套,怎么,想和祖母告状?除了装可怜你还会什么,待他们看清楚你的险恶用心,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充什么凤凰?” “大姐!”秦蔓话音方落,便闻秦源急声喝她,挽月忙着赶到慕宁身侧,忍不住抬头谴责地看向秦蔓。 她心下一惊,很快镇定下来:“好啊,感情是打了离间我们姐弟的主意,我就知道,你离开了又回来,定是没安好心!” 慕宁额上渗了些冷汗,秦源快步走到她身边,小心将她扶起,皱眉看着她臂上衣袖染了血色,急道:“二姐,我先带你回去。” 慕宁轻点点头,扶着秦源和挽月的手转身离开。 “源儿,你还小,不知道娶一个青楼女子是多……” “大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如今是太子侧妃,身份贵重,府中这些糟心事儿,你还是放一放的好,至于我迎谁娶谁,大姐就不必费心了。”秦源背对着她,语气生冷,秦蔓被噎得冷笑连连。 “好好好!”她咬牙:“你以为她安了什么好心,她处处帮你胡闹,是在害你,害咱们姐弟!”她说罢拂袖:“你迟早后悔!” 秦源脚下不停,也无心应答,秦蔓见石头上鲜血暗红,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随行侍女:“去向祖母说一声,我回宫了。” 回了悠然居,慕宁先遣了挽月去向冯氏说明情况,阻了秦源要掀她衣袖的手,而后拿了药箱进了内室,吩咐秦源坐在屏风外。 “姐,府中来了大夫,不若我请来给你好好看看,湖边石块锋利,只怕会伤了骨头经脉。” 慕宁咬牙,忍住小臂上刺骨的疼,一点点将旧纱布拆下,新伤旧伤重叠,血肉模糊,连纱布都被黏在伤处。她咬牙将旧纱布藏于药箱角落,而后拿清水处理伤口:“你不必担心,我自己就是大夫,这么点小伤无需劳动他人。” “今日,是大姐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 慕宁将伤处清洗干净,已觉头脑发胀,疼得厉害,多一句的话都不想说,可这时候她不能不说。 “大姐性子直,我都习惯了,与你何干,不必挂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却还是抑不住话音中的痛楚轻颤。 “若非我的事连累了姐姐,你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慕宁拿了药瓶,将止血化瘀的药粉均匀洒在两处伤口上,一旧一新,相差没几个时辰,却是一样的疼。 好容易包扎好,她已是冷汗淋漓,只想好好休息。 “今日的事与你无干,你只需好好照顾蓝琳,莫要辜负了我一番救治,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好。”慕宁疼得意识有些模糊,脱力般仰面倒在锦被之中,额上直冒冷汗。 为她探诊的人很快到了悠然居外,挽月回话回来,见此情景,忙放了帐子,请大夫入内探脉。 半晌,大夫收手起身:“姑娘身子无大碍,只是气虚血弱,需长久调养。”他说罢招来候在一旁的苹果脸的小丫头:“这是在下的孙女,待会儿为姑娘检查身子,我去为姑娘开副补养身体的药方,今后按时服用,也就慢慢好了。” 慕宁道了谢,待秦源跟着大夫一道去了外室,挽月才揽起床帐,让那小丫头走到慕宁身旁。 “姑娘恕罪,请姑娘解衣,我为您检查。”这声音稚气未脱,却不卑不亢,慕宁看她一张红扑扑的圆脸甚是讨喜,面色缓和不少。 挽月服侍慕宁褪了外衫,解了中衣,那丫头看到她手臂上的厚厚纱布时不由抬头露出些惊愕神情。 看过后,她又行了礼,然后走出去同大夫说了慕宁身上有伤之事。 大夫在屏风外拱手一礼:“恕老夫冒犯,不知姑娘可否解开纱布,容老夫为姑娘瞧瞧臂上伤处。” 慕宁垂眸,“先生不必担心,我略通医术,处理臂上伤处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夫为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姑娘千金之躯,还是稳妥为要,在下为姑娘仔细检查后才能开药方为姑娘诊治。” “我方才包扎好,这会儿解开就会再触动伤处,先生自去吧,有什么事我自己会担待。” 大夫还欲开口,便被秦源拦下:“先生不必为难,我二姐的医术我是见过的,不会有碍,若是我父怪罪,我自会担待。” 这一番推脱,大夫态度软中带硬,慕宁头痛胳膊痛,整个人无比疲累,耐性尽失,也不再客套,直接道:“挽月,送大夫出去,我要歇了。” 秦源强行将大夫送了出去,不多时便返了回来,慕宁放了帐子,闭目养神:“我瞧着方才那丫头一来便查我两臂之处,那大夫也甚为坚持,可是有何不妥?” 秦源隔着帘帐看了看慕宁伤处厚厚的纱布,眼神微闪:“约摸只是担心府中之人的康健罢了,姐姐不必忧心,这会儿都过午了,我先回去,你吃些东西也早些歇息,父亲那里我会去说。” 慕宁有气无力:“折腾一上午也没什么精神了,你不必担心我,还有,同父亲说我臂上伤处时尽量委婉些,大姐方被皇后降旨斥责,再有什么行差踏错,府上上下都没个安宁。” “我明白,姐姐受委屈了。” 慕宁身心俱疲,实在没了精神说话。秦源见她声音渐消,忙轻手轻脚地离开。 帐中一片沉寂,安静下来,她反倒困意消减。拉高衣袖,她轻轻触着纱布边缘,今日在湖边石碓上的一摔正好与旧伤重叠,只要无人硬是检查,加上秦源作证,大约也可糊弄得过去。 从悠然居出来,秦源吩咐张茂回小竹馆守着,径直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