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锦瑟斋。
屋中烛火很是通明许氏眼看着坐在身边握着茶盏依旧闲适的霍令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当真要去?”
待这话说完,她把手上还未完成的衣裳搁在绣篓里,跟着是又说了一句:“你柳家伯母未曾给咱们家下帖子为得就是避嫌,虽说你和信芳如今各有婚配,平素也无往来可此番去难免又要生出几分是非来。”
霍令仪闻言便把手中的茶盏搁于茶案上,她握着一方帕子拭了拭唇角,而后才又拧头朝许氏看去待瞧见她眉宇之间的担忧便又轻轻笑了笑:“安平公主亲自给女儿下了帖子到底是天家贵胄,难不成女儿还能不去?”
许氏听得这话握过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红唇一张一合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早年她对周承棠也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周承棠能言善道又是晏晏的好友,可上回别庄的事已让她心下不喜此次又下来这样的帖子也不知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不过劝阻的话终归还是说不了了
许氏心下是又叹了口气而后便握着霍令仪的手说道:“等到那日你便依着时辰去恭贺一声也不必久待等恭贺完便早些回来。”
霍令仪自是一一点头应了眼瞧着她面上仍旧未消的担忧,便又笑挽着人的胳膊说了一句:“您也别担心,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她的大好日子,自然不会行出什么事来至于旁人,她们素来是聪慧的,自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到底,如今她有李怀瑾撑腰,那些人即便有再多的话语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与她说道什么。
许氏听到她的话中意,倒也松了几分担忧,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旁话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细细嘱托了人几句,而后便让人早些回去歇息了。
自打入了夏,这天气倒是也跟着越渐温热了起来因着周承棠今日是从皇宫出嫁,余后还得和柳予安在燕京城的主街上游走一番,等她到柳家的时候也得傍晚时分了。因此霍令仪倒也不着急,她好生睡了一个午觉,余后便握着一本书坐在软榻上看着。
只是她不着急,身边的几个丫头却没个松闲的,又是拿着熏香熏着她今日要穿得衣裳,又是细细在里头准备着发钗佩饰等物,端得是一副好大的阵仗。
霍令仪瞧着她们进进出出,终归还是落下了手上的闲书,她仍旧蜷着腿靠坐在贵妃榻上,口中是跟着笑说一句:“不过是去道一声恭贺,哪里需得这样的阵仗?若不知晓的,只当今儿个是我出嫁不成。”
红玉听得这话便停了手上的活,她素来是个能言善道的,闻言便道:“您这话说得不对,就是因为今儿个是那位的婚事,咱们才不能落下乘”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替人重新续了一盏茶,而后才又跟着一句:“那位给您下帖子的心思,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她这话一落
霍令仪还未曾开口,杜若却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斥了她一声:“哪里学来的浑话也敢拿到主子跟前说?”她这话说完,便又走到霍令仪跟前打了一礼,跟着是又说了一句:“不过红玉这话糙理不糙,那位是个什么心思,您还不知?”
“今儿个柳家必定有不少人看好戏,您就好生打扮一番让他们瞧瞧,让他们知晓您如今呐样样皆好,省得他们总胡乱臆测什么。”
杜若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霍令仪自是明白的,这世上的人但凡只看不惯什么总能择出千百个理由,就算如今她和李怀瑾定了亲,那些人明面上各个恭维奉承,可私底下能说道的东西却也有不少
杜若眼瞧着霍令仪眼中的松动,便又跟着一句:“还有那位柳世子,咱们也得让他明白,没得他总是做出些不本分的事来”自打上回柳予安在外头拦了她们的马车,杜若对他已是越发没有好感了。
当日若不是李三爷恰好路过,还不知他们该怎么解决呢?倘若那日有旁人瞧见,再把这桩事传得出去,他柳世子最多也不过落个风流名声,可那些脏言污语不还是得她们郡主受着?
杜若想到这,眉眼之间便又多了几分厌恶,只是瞧着霍令仪的时候便又软和了语调继续说道:“这会时辰也差不多了,您呐就好生坐着,至于旁的,奴和红玉来操持便是。”
红玉闻言也忙跟着点了点头。
霍令仪眼瞧着她们这幅模样倒也不再说什么,她把手中的书一合,而后是搁在了那案上,却是准了她们的意思她和周承棠之间早就撕破了脸面,既然周承棠敢给她下帖子,她自然也无需担心会不会落了她的脸面。
何况
霍令仪想起前世和柳予安的婚礼上,周承棠居高临下看着她时的模样如今岁月翩跹,事物更迭,她倒也不介意周承棠再多恨她一点。
两个丫头见她这幅模样,自是喜上眉梢,她们一面是差了小丫头进来,一面是取了先前用清宜香熏过的衣裳重新替人换上等到一概弄完,却也到了霍令仪要出门的时辰了。
等到文远侯府的时候,已是日头西偏之际。
霍令仪即便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外头的喜庆欢闹声,鞭炮声刚刚消下,却是新娘已进门了,此时那门外除了那礼乐之音便是众人的恭贺声她听着这些声音的时候,面上倒是难得又显露出了几分恍然的神色。
她伸手稍稍抬了半边车帘往那处瞧去,高高悬着的那块文远侯府的门匾上头置着红绸,就连那朱红大门上也各自贴着“喜”字,一副数不尽的欢喜模样却是让她想起当年嫁给柳予安时的情景。
彼时她也是带着满怀希冀,由柳予安牵着踏过这道门槛。
那个时候
她满心以为未来的生活是美好的,哪里想到跨过这道门槛,得来的却是那样的结果。
杜若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失神模样,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又跟着轻声一句:“郡主,咱们也该进去了。”
霍令仪闻言便也敛尽了心下的那副思绪,点了点头。如今外头的喧嚣声逐渐远去,却是众人已进了门,马车便又往前去了些,等直直停到了文远侯府的门前,她才由杜若扶着走下了马车
门前的管家原本已打算进门,眼瞧着又来了一辆马车便又抬了笑脸迎了过来。
只是眼瞧着走下来得竟然是霍令仪
管家脸上尚还挂着的笑意却是瞬间僵住了,不过也就这一瞬他便回过神来,他仍旧朝人迎了过来,待恭恭敬敬打过一道礼才开了口:“您,您怎么来了?”他记得清清楚楚,信王府那处,他们可是一张帖子也不曾递啊。
既如此,这位扶风郡主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霍令仪瞧着他这幅模样,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闻言也未曾开口倒是杜若听着这番话,折起了眉心,她清丽的面上此时是一番肃容,闻言便沉声说道:“柳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个你家世子和安平公主成婚,郡主自然是来贺喜。”
她这话一落便把手中那一道用金箔纸镶着边的折子递给了人:“好好瞧瞧,这可是你家世子夫人亲自给咱们郡主送来的折子。”
那管家闻言忙接过了折子,等瞧清折子上的内容,他便忙又恭声一句:“是小的着眼了,您快请进”等这话一落,他是又唤人过来,却是让人领着霍令仪主仆往里头走去。
待瞧不见霍令仪主仆的身影,管家便又唤过一个脚程子快的小厮过来,是让人抄着小路先去和夫人说道一声。
侍立在门前的小厮见他发完了话,才又靠近人低声说了一句:“您说,咱们那位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
“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臆测的?还不快去做事?”
等这话说完,管家便迈步往里头走去,只是眼瞧着手中握着的这一道镶金折子,他的心下是又化开了一声叹息这位世子夫人刚进门就闹腾出这样的事来,只怕日后柳家也是没个太平了。
冯氏正在花厅待客,她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一言一句里便把场合活泛了起来。如今耳听着众人的恭维奉承声,即便她素来擅长做表面功夫,此时也有些难掩心下的得意自己儿子总算是娶到这位安平公主了。
她想着先前跟着送亲队伍一并抬来的嫁妆,到底是他们大梁唯一一个公主,足足一百六十抬嫁妆,件件桩桩都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她想到这,眉眼之间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
不过冯氏惯来是个会伪装的,这幅笑意也只是刚刚抬起便又敛了个干净,只依旧挂着一道端庄大气的好模样,听着那些奉承声也不过笑说道:“好了,你们可别再抬举我了”等这话一落,穿着一身葱绿比甲的芷湘却疾步走了进来,只是眼瞧着屋中这幅场景,她是敛了面上的慌乱,重新缓了步子朝冯氏走去。
等走到冯氏跟前
芷湘是照旧与人打了一道礼,而后便贴着冯氏的耳朵把外间传来的消息与人说道了一番。
冯氏耳听着这一句,握着茶盏的指根便又收拢了几分,就连面上原先还带着的笑意也跟着敛了个干净不过也只是这一瞬,她便又恢复了如常,眼瞧着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她便柔声说道:“外头有些事需要我去操持,你们且先在这处坐会。”
等这话一落,她便把手中的茶盏搁在茶案上,而后是同众人欠身一礼,跟着便往外走去。
今儿个冯氏是主人家,众人自然也不会说道什么,只是眼瞧着她比起往先慌乱不少的步子,她们心下免不得还是起了一份心思外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让这位侯夫人如此着急?
小侍在前领路
霍令仪便由杜若扶着往前走去,她们走得是九曲长廊,这条长廊通内外两院,只是较为偏僻,平素倒是鲜少会有人过来旁人不知晓,可霍令仪对这柳家再是熟悉不过,自然知晓这小侍绕得是远路。
杜若素来跟着霍令仪,自然也知晓小侍所为。
她拧着眉心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郡主”
霍令仪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她也未曾言语,只拍了拍杜若的手背,而后便依旧迈了步子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