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仪才松了口气,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终归还是不习惯与这些女人打交道。
李安清瞧着她这幅模样,便笑着取过一方帕子替人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口中是跟着一句:“姐姐如今当真受欢迎”她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此时屋中已没多少人,两人故意落后了不少步子说着话,等瞧见霍令仪佯怒瞪过去的眼神,李安清才又笑盈盈得朝人靠近低声说了一句:“不过我只要瞧见先前她们那副模样就觉得解气。”
霍令仪知她所言是何意
今儿个来家中的有不少贵女当日也在别庄。
李安清的意思是瞧着先前她们那一副恭恭敬敬,生怕多说错一个字一句话的模样,觉得解气霍令仪明白她们今日这番模样皆是因为她与李怀瑾订了亲的关系,往日她并不喜欢仗着别人的身份,可若是李怀瑾,这种感觉倒也不差。
霍令仪想到这,面上却是也忍不住浮现了一道温和的笑意。大概是察觉到了李安清面上那一副揶揄的笑容,霍令仪倒也回过神来,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呀,也不怕被人听见。”
“有什么好怕的?即便她们听见了也不敢说道什么”李安清一面说着话,一面是伸手笑挽着霍令仪的胳膊,余后是又一句:“姐姐来得迟都不知道,刚才咱们那位未来的太子侧妃可是好大一副阵仗,只不过她没想到,往日奉承恭维她的那些人,今儿个却是谁也不曾理会她。”
等这话说完
她便又贴着霍令仪的耳朵说了一句:“把她气得转眼就回去了。”李安清本就不喜欢霍令德,尤其当日霍令德还在别庄如此不给霍姐姐脸面,她心中更是对此人厌恶不已因此这句话倒是带了十足的轻嘲。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才想起今日还当真未曾瞧见霍令德,原本按着霍令德的性子自是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尤其今儿个还是霍令章的好日子如今听李安清这般说来,想来她还未曾过来的时候,这花厅里头应该也有着不少“趣事”。
她心里倒是有几分知晓那些贵女这番作态是因为什么缘故?
当日在别庄的时候,起头的就是吕娇和霍令德,后来连累她们回去被家中好生训斥了一番。
据杜若所说,当日在别庄的那些贵女大多都被家中禁闭了十数日
因着这番缘故,这些贵女恨不了远在皇城的周承棠,可对吕娇和霍令德两人心中自是有气的。
何况霍令德虽然是未来的太子侧妃
可当日未央宫的那位给她送来了不少好东西,至于霍令德那处却是半点东西也未曾送,能在这个圈子的都是聪明人,她们只消一想便明白,未央宫的那位大抵也不满霍令德所为,如今还能给这个位份只怕还是因为霍令德当日救太子有功的缘故。
既如此,霍令德这个未来的太子侧妃没了未央宫那位的欢喜,自然也就不如往日那般有身价了。
两人一面朝外头走去
李安清挽着霍令仪的胳膊却是又跟着一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三叔今日也会过来,他往日可最不喜欢这些场合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心下的那番思绪一停,连带着面上原先挂着的笑意也是一顿她掀了眼帘往外处瞧去,面处的方向正是外院会客的那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李安清未曾听她回答,便又轻轻唤了霍令仪一声,眼瞧着她拧头看来才又问道:“霍姐姐,你在想什么?”
霍令仪闻言倒是也回过了神,她摇了摇头,面上重新添了个笑,口中是道:“没什么”待这话说完,戏台上的好戏也已开锣,她也就敛尽了心思不再多言,只又跟着一句:“好了,我们过去吧。”
宴席却是等到申时时分才散。
大抵是已到四月的缘故,此时那日头仍旧高高挂着。等送完客人,许氏刚想唤人去拾掇花厅,眼瞧着霍令仪面上的失神模样,她心下思绪轻微一转便明白过来
许氏让知夏领着丫头先去拾掇,而后便握着霍令仪的手说了话:“估摸着外院也该散了”
等这话一落
许氏却是稍稍停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早先我已遣人去看过了,今儿个来得都是些年轻学子,他们素来就尊崇景行又怎么会行出些不当的事来?你且放心吧。”
霍令仪听得这话,明艳的面上还是忍不住泛起几分绯红,她低垂着一双眉眼掩住羞意,口中却还是跟着寻常一句:“母妃与我说这些做什么?”等这话说完,她便又挽着许氏的胳膊,继续说道:“我陪母妃去收拾吧。”
“不用了”
许氏的眉眼仍旧挂着一抹笑,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是又一句:“你也累了一整日了,就不必陪我进去了,回去歇着吧。”她这话说完也不等霍令仪开口,便收回了手。
知秋会意忙上前扶住了许氏的胳膊。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说道什么,她是朝许氏又打了一礼,而后才由杜若扶着往外走去。
等到霍令仪走远了,知秋仍弯着身子扶着许氏,口中却是跟着轻笑一句:“郡主和三爷的关系倒是越渐好了。”
“这样也好,她日后总是要嫁到李家的”
许氏看着霍令仪远去的身影,眼中的笑意仍旧未散,早先时候她对这桩婚事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可日子过去这么久,她眼瞧着晏晏这幅模样却是比早年和信芳在一道的时候还要开怀几分。
她想到这,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何况景行知礼数,我也放心。”
等到这话说完,霍令仪也已转过小道,许氏便也收回了眼,跟着是温声说道:“好了,进去吧。”
霍令仪转过小道却未曾朝大观斋走去。
虽说母妃说没事,可她心下难免还有几分担忧,霍令仪原本想着是让杜若去外院探上一回,只是她还未曾开口,关山却从一旁的树木后转了出来霍令仪眼瞧着关山见他依旧同往日一样,一身墨色劲服,手抱长剑,面上也是冷冰冰得不带一丝情绪。
只是礼数较起往先却多了几分,等到了跟前,他是先打了一礼,而后才开了口:“主子在前边等您。”
霍令仪闻言便朝人身后瞧去,只是树木葱郁,一时也瞧不见李怀瑾的身影她也未说什么,只是让杜若也留于此处,而后才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李怀瑾就站在一株杏树下,四月天,杏花开得正好
他一身青袍负手立于树下,面容沉静,眉眼舒缓,远远瞧着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许是听到了声响,李怀瑾便睁开了那双清平目,他掀了眼帘朝霍令仪这处看来,待瞧见她的面容,面上的神色却是又温和了许多,连带着声调也很是柔和:“来了?”等这话说完,他便朝人伸出手,口中是又跟着一句:“这处风光倒是不错,过来,陪我走走。”
霍令仪瞧着眼前的那只手,或许是习惯了,又或是知晓四处皆有人守着,她倒也未说什么,只把手放到了李怀瑾的手上。
等到李怀瑾握住了她的手,霍令仪才又仰头朝人看去,两人走得很近,她能闻到李怀瑾身上除了那股子旧日的檀香,还有一抹茶香,余外倒是未有什么了她见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怀瑾素来不喜应酬自然也不喜喝酒
前世除了新婚夜里,李怀瑾喝了一回酒,余外她却是从未见他喝过酒。
李怀瑾眼瞧着身旁的小丫头低垂着一双眉眼却也不知在想什么,索性就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啊?”霍令仪闻言便又朝人看去,待瞧见李怀瑾那双丹凤目中的笑意,不知怎得却是红了一回脸她自然不会把心中的那番思绪说与人听,便重新垂了眉眼避开了他的眼睛,口中是轻轻跟着一句:“没什么。”
李怀瑾见此倒是也未说什么。
等又走了几步,他眼瞧着头顶开得正好的杏花,索性就停了步子。
霍令仪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也跟着一道停下了步子,她掀了一双桃花目朝人那处瞧去便见李怀瑾立于一株杏树下,此时正抬了手却是在折那头顶的杏花。
还不等她说话
李怀瑾便已折了一株杏花转回了身子,他低垂了一双眉眼,而后是在霍令仪的注视中,把手中的杏花斜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霍令仪今日装饰本就简单,髻上也不过簪着一支珍珠发钗,如今配着这杏花,倒是把这副明艳的面容重新添了几分娇俏
霍令仪虽然瞧不见,可看着李怀瑾的神色也约莫能猜出几分是副什么模样。她素来不喜把这些花啊什么的往头上簪,尤其是看着李怀瑾这幅神色,越发觉得别扭。
她刚想伸手去把那支杏花取下,便被人握住了手李怀瑾的眼中仍旧带着那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瞧着霍令仪仰头看来,便又笑说道:“戴着吧,很好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李怀瑾眼中的笑意太过温柔,或是他口中的这一句“好看”,霍令仪只觉得心下“咚咚”跳得厉害,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悬在头顶的那只手终究还是未曾把那朵杏花取下。她重新垂下了眼帘掩饰了面上的神色,跟着是轻轻挣开人的手,而后才又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和风四下,日暮也逐渐四斜。
两人一路缓步往前走去,任凭暖风拂人,却是未再说话,到后头还是霍令仪想起了一桩事才拧头朝李怀瑾那处看去,如今她心下的那番羞意已少了许多,此时也能如常与人说话了:“您觉得宣王如何?”
霍令仪想着前世曾在李怀瑾的书房瞧见过周承泽,想来两人私下应该也是有几分关系的,便想着问一问李怀瑾关于宣王此人她统共也就这么一个表姐,自然希望她余生都能好好的。
李怀瑾闻言,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他仍旧握着霍令仪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口中却是跟着缓缓一句:“宣王年少聪敏,陛下也时常夸他,只是近些年荒诞了些”他说到这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至于坊间那些传言是真是假,总归还是要靠自己去细细分辨的。”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也跟着点了点头
坊间流传周承泽的那些事,她总觉得是有几分做戏的成分霍令仪想到这便又把周承泽提亲的事说了一回,她一面是随着李怀瑾的步子往前走去,一面是拧头看着人继续说道:“近来宣王时常登门,想来没个几日这事也就该定下来了。”
她说到这便又轻轻拧了眉心,是又跟着一句:“表姐素来是个好脾气的,旧日里我不懂事,都是她心宽大度才容得我胡作非为我心中自是希望她能当真觅得一门好亲事,觅得一个好夫君。”
李怀瑾一直听人说着,等人说完才又开了口:“你舅家如今虽是这副模样,可到底也是世袭的公爵何况各人有各人的福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霍令仪闻言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舅舅家虽是世袭的公爵,可如今这幅处境只怕连个寻常的官宦世家都比不上。不过李怀瑾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她在这处想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言。
几日后,霍令章与其余几名贡士一道参加殿试,就如霍令仪所想的那般,霍令章依旧同前世那样高中状元一时之间,这燕京城中无论是茶肆、酒馆皆在说道霍令章,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说他少年天才的。
霍令章虽然未像李怀瑾当年那样连中三元,可他能以十四岁的年纪高中状元,这委实是一桩了不起的事。
外头议论着霍令章,霍家自然也有不少人说道此事。
霍令仪由杜若扶着往大观斋走去,此时夜色已深,院中却还有不少丫鬟在笑说着话霍令章中了状元这样大的事,祖母心中高兴,自然也给底下人赏了不少银钱。这会她一路往前走去,耳听着她们说着:“哎,你们都不知道,咱们二公子今日可当真威风。”
她这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官差前边开着道,侍卫在后头护着,咱们二公子穿着一身状元服就坐在马上,当真是威风极了。”
余后便又是一阵夸赞霍令章的话。
杜若耳听着这一字一句,却是依着那大红灯笼瞧了一眼霍令仪,口中是跟着轻声一句:“主子,可要奴”
霍令仪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她继续往前走去,等走得远了,那股子喧嚣声也就跟着没了只是还不等她转出小道,便瞧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个人,树上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霍令仪却是辨了有一会才认出那人是霍令章。
小道之上,霍令章手抱乌纱帽,身穿状元袍,此时正踏着月色和灯火款步朝霍令仪走来。等走到跟前,他是同往日那般恭恭敬敬朝霍令仪打了一个礼,口中也跟着恭声一句:“长姐。”
霍令仪眼瞧着霍令章便点了点头,口中也只是跟着寻常一句:“你回来了。”她的语调平缓,所说也不过是一句寻常陈述。
“是”
等这话一落,霍令章才又温声说道:“琼林宴已散,便回来了。”
霍令仪见此也就不再多言,只是眼瞧着人面上的红晕,想来今日琼林宴上霍令章喝了不少酒不过她也只是这样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眼,口中是平平说道:“你累了一天,既然回来了就去歇着吧。”
等这话一落,她却是打算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这回霍令章却未曾让开步子,他仍旧站在霍令仪跟前,因为酒意而显得有几分潋滟的清平目此时正一错不错得看着霍令仪,眼瞧着霍令仪看过来,他的口中是又跟着一句:“长姐不恭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