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日最不喜欢做这些东西”
许氏手里头握着一个绣绷,这会正低着头引针穿线等把那黄线穿过牡丹正中的花蕊才朝霍令仪那处瞧了一眼待瞧见她手上的绣绷花样也渐渐成了型口中才又笑跟着一句:“倒是未曾想到如今竟能静得下心陪我。”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笑了笑。
她往日的确不喜欢这些女红之物总觉得这东西怪是无趣只是近些日子陪着母妃闲来无事做了几遭倒也摸出了几分趣味。
她看了看绣绷上的花样,虽只是最寻常的蝶穿牡丹可比起往日总归是能瞧出几分样子了。
“等我把这手头上的花样绣好就给母妃亲自做个荷包”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又握着银针穿起了线,一双眉眼微微低垂倒是透着一股子难得的认真。
许氏眼瞧着她这幅模样,眉眼便又止不住化开一道温和的笑意。她把手中的绣绷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手握过一旁放着的茶盏饮下一口热茶,等热茶入喉,她便低头指点起人哪处需再注意着些,跟着是又一句:“说起荷包,倒是让我记起你头回央我教你做荷包时的模样。”
“那会你说信芳生辰将至还说与他承诺要给他好生绣一个荷包作为礼物”
许氏记起了这些旧日里的光景面上的笑便又深了几分,她仍旧握着茶盏,低垂的一双眉眼泛着柔和口中是继续说道:“只是那回也没见你坚持几日,后头倒也不知你那荷包是送了还是没送。”
霍令仪耳听着这些话,握着针线的手却止不住一顿。
这桩事虽然过去已有几年光景了,可如今记起来却也印象深刻。彼时她对柳予安已生有几分爱慕心思便想趁着他及冠之日送上一份难得的好礼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该送什么,后来想着别的姑娘家最爱做那些女红之物送人便也动起了这个心思。
那是她头一回央求着母妃教她做女红之物,为得就是想柳予安开心。其实这后宅内院里的女儿物哪里比得上外头策马打草过得肆意快活?可那会,她却是真的打算为了柳予安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做一个真正的名媛淑女。
只是她素来舞刀弄枪最不惯这些,勉强跟着母妃学了几日也不尽人意。
不过
霍令仪记得当初自己倒是的的确确亲手做了个荷包,只是那荷包委实太丑了些,她着实拿不出手便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那会,柳予安还取笑她“你先前倒是把话说得满,亏我苦苦等了这么些日子,偏偏如今我却是连荷包的踪影也寻不见,真是可惜。”
“晏晏?”
许氏未曾听人答声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霍令仪抬了头才又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母妃与你说话也未曾见你答?”
“没想什么”霍令仪轻轻笑了下,她把手中的绣绷搁于一处敛了那几分茫然思绪,而后是取过桌上的茶盏喝下一口才又柔声回道:“女儿那会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即便真得绣了哪里肯送出去?没得让人瞧见了笑话。”
“其实不拘你做什么,信芳都是喜欢的”
许氏把手中的茶盏重新落于茶案上,屋中灯火通明,她看着灯火下的霍令仪似是想到什么便又开口问了一句:“你如今和信芳如何?”自打晏晏从边陲回来后就鲜少在她身边提前信芳,她心中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霍令仪闻言一时却未曾开口,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敛着眉目中的思绪,纤弱而又清润的指腹绕着茶壁轻轻磨了一圈,却是过了许久她才把手中的茶盏落于几面之上,跟着是抬了脸朝许氏看去,口中亦跟着一句:“母妃觉得他如何?”
许氏似是未曾想到霍令仪会这般问,自是一愣。
等这怔楞过后,她才笑着说道:“傻丫头,你这是什么问题?从小到大,信芳都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你自幼与他一道长大,他稍长你几岁自小便知道护着你,你与他又最是玩得拢”许氏说到这便又轻轻笑了笑,她伸出手抚着霍令仪的头,而后才又继续说道:“等你三年期满,就可以嫁给信芳了,有他照顾你,母妃也能放心。”
可你知不知道,前世你的女儿就是葬送在这个畜生的手中。
霍令仪眼看着身旁的许氏,暖色灯火的照映下,母妃的面容一如旧日的温和她的红唇轻微翕动着,真想把心中的这些事尽数都说出来让母妃认清那人的真面目。可她不能说,即便说了又如何,母妃又怎么会信她所言之语?
若不是她亲自经历过,只怕也不会相信柳予安竟然会这样的无耻。
霍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了心下这股子郁气,她才看着许氏缓缓说道:“可是母妃,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什么?”许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连抚在霍令仪头上的手也跟着一顿,她似是未曾听清一般,等看了霍令仪认真的眉眼才拧着眉心想了一回,口中是跟着说道:“晏晏,你可是有其他欢喜的人了?”等这话一落,她还未等霍令仪开口便又继续说道:“不,不对,这么多年你除了和信芳走得近些,我还从未听你说起别家的公子。”
她这话说完便又拧着眉心细细想了一遭
可不论许氏怎么想却还是想不出个透彻,她抬了脸看着霍令仪,素来柔和的面上此时俱是不解,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几分疑惑:“晏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令仪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她知晓母妃自幼便喜欢柳予安,也知晓母妃早就把柳予安当成了自家人可她着实不想再把这事耽搁下去了。不管旁人理解不理解,她终归是希望母妃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想到这便握着许氏的手柔声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近些日子我想了许久,其实我对柳予安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大抵是霍令仪这话说得太过严肃,许氏看着她这幅模样还是怔楞了一回。她红唇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开口却也不过化为一句虚无的叹息,等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
除此之外却是未再说什么。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她起身朝人深深打了一礼,而后便往外退去。
等那布帘一起一落,等到这屋中没了霍令仪的身影,许氏才又深深叹了口气,她由知夏扶着站起身往里头走去,紧锁的眉心未曾消下,连带着声音也带着几分缱绻的不解:“你说晏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我们谁都能瞧出晏晏待信芳是有情的,怎么如今却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知夏也觉得颇为不解,郡主待柳世子的情意,他们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她折着眉心细细想了一遭才低声说道:“莫不是郡主和柳世子吵架了?这才说出来这些气话依奴看,不若挑个日子您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遭好生说会话。柳世子素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即便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矛盾,这见了面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许氏闻言倒也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她心里头却总觉得晏晏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没有半分赌气的意思,倒像是真的不喜欢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夜色渐深。
霍令仪由杜若扶着往大观斋缓步走去,月色清冷,伴着这股子晚风打在人的身上也泛出了几许凉意。
杜若透过月色和那摇曳的灯火朝身边人看去,自打郡主从王妃那处出来便是这幅样子,或许还要早些,大概从郡主和柳世子分别之后,情绪就不怎么见好。她心下思绪转了一回又一回,终归还是开了口:“郡主,您若是心中有事不若与奴说说?”
“奴虽然不如红玉会逗您开心,可也能陪着您解几句闷话”
霍令仪闻言倒是垂下了眉眼,她看着月色打在杜若的身上,也看到了她面上未加掩饰的担忧。有这样一瞬间,她是真得想把心中的这些是说与身边人听可是这些事啊,藏在她的心中实在太久了,久到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了。
她想到这便又抬了这一双眉眼。
霍令仪仰着头看着那弯明月,夜色无边,明月却是皎洁的她的喉间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跟着是缓缓一句:“无事。”她心中的这些话哪里又是一句两句话便能说得清楚的。
东街的宝茹斋向来都是燕京城中声名最响的玉石店。
昨儿个李安清遣人送来了信问她可曾得空却是邀她一道上街赏玩,霍令仪在家中索性无事便也应了下来这会霍令仪便坐在那里间的紫檀圈椅上,一面是握着盏茶淡淡品着手中的茶香,一面是朝一旁的李安清处看去,眼瞧着她面前的一堆玉石便笑着说道:“你待你兄长倒是好,巴巴喊了我出来,原来不过是为了给你兄长挑块玉石。”
李安清闻言是轻轻笑了下,她把眼前的玉石翻了一回又一回,口中是跟着说道:“虽说我自幼便随父母远离燕京,可与堂兄的感情却很是深厚”待这话说完,她是把那些觉得满意的玉石先放在了一旁,跟着才又一句:“这回堂兄乡试得了头名,我自然要好生给他挑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