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1 / 1)贵女天娇首页

赵幼苓睁开眼,全身冷得发颤。  太阳苍白的光芒就在头顶上,刺得她眼睛不住地流泪。  不等她去想什么,紧接着有东西猛地捅了过来,一头捅上她的腹部,直捅得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呕出胃里仅有的东西。    “啊——!”一个孩子的声音尖叫起来。  赵幼苓捂住肚子,手腕上的镣铐一阵哗啦作响,再朝外看去,这才看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连排的木囚笼,笼子里被关着的全是人,有男有女,有穿着华贵的,也有粗布麻衣的。  女人们都在哭,男人们在怒吼,也有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她有一瞬间的困惑,然等看到那些身材高大,举止粗鄙的兵士肆意大笑地往笼子里伸棍子捅人,甚至还伸手猥琐地摸女人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这是哪里。  这里是关外……他们是在去吐浑,或者去戎迂的路上。    天禄十一年,永京城沦陷,吐浑铁骑杀入皇宫。天子已自密道逃出永京城,吐浑兵在城中宫中大肆掳掠,留下一部兵马镇守永京城外,余下的人便带上他们掳掠来的东西和俘虏返回关外的草原。  这些囚笼里的所有人……都是吐浑兵的俘虏。  这些人里,有来不及跟着天子逃跑的一些皇亲贵胄,也有普通的百姓。更有对她而言万分熟悉的一些脸孔。  这些人里,一部分人会被带往吐浑,从此不知生死,另一部分则会去往草原上另一个部族,戎迂。    赵幼苓几乎压不住心头呼啸而出的震惊。  她明明死了。  城墙下射来的最后一箭,射穿了她的胸脯,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坠下城墙后发出的沉闷响声。  可再睁开眼,她竟回到了十岁时。    鲜血溅在脸上的温度是梦,还是这些……才是梦?    一人高的囚笼,手上的镣铐,一路风餐露宿满身难闻的气味,还有入目所及的哭嚎跟愤恨。  这是她曾经的经历。  在她的记忆里,她就是坐着这样的囚车,远离了大胤,直到四年后,她被吊在城墙上,才终于让她回到了大胤的土地上……    赵幼苓浑身发颤,一声尖叫硬生生掐断了她所有的回忆。  四周吐浑兵大笑的声音盖住了关外呼啸的北风。尖叫声越大,他们笑得越兴奋,就好像闻到了肉香的狗。    她抬头去看,有三五吐浑兵当众解开裤带,朝着关了女眷的囚笼撒尿。  囚笼里,有她认识的教坊司的姐姐们。  曾经花容月貌的教坊女乐舞伎,如今个个狼狈不堪。    “乱看什么?”  木棍又从笼子外伸了进来,结结实实地打在赵幼苓的背上。她登时被打得往前一扑,摔倒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一路上已经被欺负坏了,被她一扑,就扭过头不住呕吐。    他吐出了囚笼,有经过的吐浑兵沾了一星半点的秽物,整张脸都青了,拿起木棍就要打那孩子。  孩子抱头尖叫起来,赵幼苓忙忍痛把人挡住,背朝笼外,挨了一顿狠打。  身后头的吐浑兵一边操着不熟练的汉话,一边又用他们本国的语言叱骂。赵幼苓听得懂吐浑话,可这时候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只能依稀听到在另外的囚笼那传来了男人的怒吼。    “五殿下!”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有人抓着笼子猛撞,挨了吐浑兵一顿打。  棍棒敲打的声音,虽然钝,但异常清楚。直到远处传来哨响,这些凶神恶煞的吐浑兵这才停下动作。  笼子动了动,没有人再去折磨笼子里的俘虏,纷纷上马,押着囚笼继续上路。    风很大,裹着雪花扑在人身上。  赵幼苓缓了一口气,松开孩子,微微侧身,倒在了笼内地上。  那孩子抹干净眼泪,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旁,手伸过来,微微一顿,眼泪跟着就又落了下来。    “五殿下……”赵幼苓有气无力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在眼前缓缓散开,“五殿下可还撑得住?”  五殿下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我没事。”笼子里还有其他人,已经顾不上什么尊卑,拍了拍五殿下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抚。    赵幼苓借着人手从地上爬起来,蜷缩到笼子边上。  那五殿下哽咽着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等父王来救我,我让父王封赏你……”  “我啊,我叫云雀儿……”赵幼苓笑笑,垂下了眼帘,声音略微沙哑,“不需要封赏……”    她有些记不清面前这位小殿下的结局了。  也许是和其他俘虏一样,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吐浑,也许是作为奴隶,忍辱负重地活在吐浑的哪个营地里,等到大胤夺回沦陷的城池,最终由天子出面,从吐浑人的手里救了回去。  可无论是哪一样,这位的结局都必然比她好一些。    风呜呜地吹,裹挟着绵绵不断的哭声。关押着汉人的囚笼,随着车子缓缓启程,一路向着草原深处去。一连数日,只偶尔停歇一下,便又再度启程。  赵幼苓坐在囚笼里,身上穿的还是过去天天穿在身上的男装。已经臭了,可也保护住了她——除了义父,没有人知道教坊司的阉伶云雀儿,其实是个女儿身。  但即便如此,这个身份到底没有坚持太久。她始终记得,在被作为奴隶的那几年里,她开始长开,身体上的变化瞒不过那些人。她最终还是被发现是女儿身,被脱下了男人的衣服,送进了充满腥臭的营帐里……    重活一世前,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还在脑海当中。  赵幼苓越想心底越寒,只能睁开眼看向四周。  极目所望,除了白茫茫的雪还是雪。天与地都好像被雪覆盖成了同样的世界,没有山,没有湖泊,有的只是呼啸的北风,甚至连口吃的都没有。    这一路上,陆续有人撑不住死了。  饿死的,冻死的。  到了这里,不管过去是什么显赫的身份,死后都只会被胡乱丢在雪地里。等到冰雪覆盖,再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就连魂魄能否找到回家的路,都是未知数。    “到了!”  有吐浑兵大声呼喝。    “他们在说什么?”五殿下大概是被吓坏了,听到一声喊,整个人就哆嗦了起来。  笼子里的人摇了摇头,唯有另一个笼子里曾为五殿下怒斥过吐浑兵的男人回答道:“他们说,到了。”    赵幼苓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囚笼里关押着的,都是朝中的一些官员。  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说话的那人是鸿胪寺的人。她曾在义父身边见过此人。边上还有几位宗亲旁支,还有叫不上名字的伯爷。    有吐浑兵开始开囚笼往外头拉人。  一车女眷被赶下车,另有不少男人也被皮鞭抽着驱赶到了一起。  过去讲究的男女大防,到此刻一丝不剩。那些女人见到了认识的男人,再顾不上什么身份,什么适宜不适宜,哭着扑到了男人们的身边。    赵幼苓也被一鞭子抽了下来。  五殿下伸手想要拽她,赵幼苓咬了咬唇,忍着痛摇头。    看着缩回手的五殿下,赵幼苓被赶到了人群边上。  有教坊司的女乐认出了她,踉踉跄跄地将人抱住,眼泪哗哗直流。    “我没事……”赵幼苓被打得昏昏沉沉,靠着女乐的肩头,满脸痛苦。  女乐:“云雀儿!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跟着你公公走了吗?”    赵幼苓清醒了些,苦笑:“确实是走了。但半路被挤散,然后……就碰上了一伙吐浑兵。”  她原是接了消息,跟着义父就要随驾南逃。可路上逃难的人太多,她身份低微,不能紧跟义父左右,就被冲散了。再然后碰上一位相熟的内人,一不留神就跟着撞上了一支吐浑兵。    “这可如何是好……”女乐颤声道,“咱们……还回得去吗?”  女乐的话中带着哭腔,不少人都忍不住大哭起来。  吐浑人的鞭子随之落下,“啪啪”抽得人满身是伤。    那些吐浑人用绳子把他们男人女人分别捆成一串,喂了点又干又涩的面饼,挥着鞭子就往前走。  没有车,穿着本就不适合在雪地里行走的鞋子,赵幼苓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女眷里,有位夫人跪倒在地上。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又有人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引起周围一连串的混乱。    赵幼苓倒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顺着喉咙,窜进肚子里,她猛地咳嗽几声,踉踉跄跄地往前。  再抬头,不远处的旷野上,出现了大片的毡包。高矮错落,是个游牧部族的样子。    赵幼苓停住了脚步,怔愣地望着那里。  直到前面的人被赶得快了,拖着她差点摔倒,她终于回过神。    戎迂的部族……  那是戎迂族昆特勤的部族。  她果然还是到了这里。    上一世,她没有去到吐浑,她被直接当做奴隶之一运到了草原上的另一个部族——戎迂族。  她始终记得,在被吐浑人带回去威胁大胤将士之前的那将近四年时间里,她就生活在这个部族里。  她是部族里的奴隶,后来……更是成了戎迂族可汗之子,昆特勤的……玩物。    赵幼苓忍不住浑身发颤。  等跟着队伍,踏上了这块土地,听着耳畔人声鼎沸,她闭了闭眼。  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人狰狞的表情,和被掐住脖子时的痛苦。    “这些是什么人?”有人掀了毡帘出来。  “是吐浑的人,说是和从前一样,老规矩,拿奴隶跟咱们特勤换兵器。”    那人站在营帐前,微微眯眼,往前走了几步。  “这些都是汉人?”    赵幼苓睁开眼。戎迂早年也是吐浑的一支,虽后来分了族,但几百年下来,话仍是通的。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懂,眼前的这个人,她也认识。  ——昆特勤身边的亲信乌兰。    “又要换兵器?”那人往男丁处扫了一眼,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女眷的身上,“每次都只把这些次等的奴隶拿来交换。吐浑还把我们戎迂当做他们的分支了不成。”  说话的戎迂人满脸络腮胡,哈哈大笑:“乌兰大人,甭管好坏都是奴隶。不就是些兵器,这草原上除了我们戎迂,还有谁会冶炼,你总不能让吐浑跑去找汉人交易。”    那人冷哼,算是代替特勤应下了这笔交易。  女眷们被拉拽着送去营帐,剩下的男丁还站立在风雪中,一个个冻得满脸铁青。    赵幼苓垂下眼帘,女眷走后,落在男丁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些轻蔑。大约是嫌弃胤朝的男儿大多身形瘦弱,乌兰看了他们很久,这才拿起马鞭开始挑选。  “送这些男人来能干什么?胤朝的男人三个人的力气都顶不过我戎迂一个厨娘。”  “这两个送去马房。”  “还有这个,又矮又胖,送到羊圈去。上回的奴隶前几天冻死了,正好接上。”    听着前头的声音越来越近,赵幼苓的心跳却渐渐平缓了下来。  同样的情景,同样的对话……  她不能急,不能害怕……    “这人是什么身份,细皮嫩肉的?”  有马鞭伸了过来,强势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这张面孔……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