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犹如利剑,直直地击中了夏眠的死穴。
原本楼兰小公主还在质疑,这一切是不是何漫舟在故弄玄虚,明知大难临头无从躲避,所以才想出不入流的方式拖延时间,而现在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了。
她的双手剧烈颤抖着,纤细消瘦的肩膀也连带着垂下来,她努力想要压制住翻涌而来的情绪,可惜残余的理智却被过分多的感慨击得粉碎,完全无法自处了。
许多事情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错在本人,尚且可以在某些时刻幡然悔悟,从中悟出几分真谛,在歧途之中转变回来。可是如果错的不是自己而是命运,是不可逆转的选择之中步步紧逼的推搡,哪怕重来无数次也脱离不开其中的桎梏,又该如何处理呢?
就比如夏眠走到今时今日。
走到了现如今的僵局,到底错在何人,还能说得清楚吗。
过去的记忆不亚于锥心刺骨,原本就不够坚韧的少女曾经被迫面临生死的抉择,在战火与鲜血面前,小公主无法选择后退,更没有更多的心力去深究对错。然后便是伴随着花魂沉睡之际,不得不洒下的弥天大谎,让无辜的巫族民众世世代代成为花魂的祭祀品,维持着“神女的战衣”碎片最后一点神力,等待着她在千年之后的苏醒。
在这个过程之中,夏眠曾经有过犹豫吗?
即便是有,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让心一寸寸地冷下来。
楼兰小公主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眼下,她想要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以做的努力尽数解决掉,让族人们所谓的“牺牲”变得有意义,终结巫族的宿命。
可是为什么一路的阻碍那么多,接二连三有黑圣女跳出来坏事,有从谜团之中意会出端倪的十二姽女和黑圣女试图逃脱,做尽了无谓的努力去改变一些什么?牺牲品乖乖在一片安逸之中死去,成为彻底终结一切之时的灰烬不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她们为什么还要反抗,去做无谓的挣扎,对抗她们逃脱不了的命运呢?
许多时候,顺遂地接受某种结果最为体面的处理方式。
那些原本就做不到的事情会被不愿意尝试而掩盖,连无能都被披了一层云淡风轻的面纱。就比如巫族族众们的顺从,一旦被冠以对于神祗的衷心信奉,就显得合理很多,仿佛为了这样的信仰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不论夏眠做些什么,都变的理所应当了。
甚至夏眠还可以安慰自己,在尘埃落定之前的全部牺牲都是必然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并不会因此而负罪些什么。可是一旦那些族众们从一片混沌之中苏醒,开始了挣扎和反抗,夏眠的感受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看着那些囿于命运之中的人们,就好像自己是多么的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似的。
每次对那些绝望的目光,小公主都会顺着其中的空洞,看到自己充满着迷雾的内心。族人悲剧的宿命造就了她的现在,可是她的悲剧又该如何结束?她没办法得出任何结论,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心慈手软。
好在有白语秋在。
在夏眠从花魂之中苏醒过来之后,许多事情都是白语秋在处理。
这个男人更果决也更冷血,一如他惯常带着的遮蔽情绪的面具,不必要的仁慈都被掩饰在有条不紊的筹谋里。即便是对自己曾经的家族和亲生弟弟也未见半分特例,更何况是一些跟他毫不相干的人,无非是毫无特例的杀伐果决罢了。
不论是关于巫族的谋划,还是将白亦从和何漫舟一步步卷进来的大局,白语秋都有计划地掌控着,只等到“神女的战衣”被何漫舟唤醒,楼兰小公主将残余的神力彻底吸收,然后她便可以脱离花魂的桎梏,成为新生的神明。而白语秋也可以借住神明的力量,摆脱这具残破不烂的躯壳,达到楼兰国王和大祭司曾经设想过的永生。
这些事情白语秋不会跟夏眠商量,也没有必要商量。
同原本就不够坚定的人去谈阴谋阳谋,无非是听到一些毫无补益的伪善劝慰罢了。
而夏眠也乐得让白语秋独断专行,她厌恶着这个男人的狠心,如同厌恶着自己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一如她排斥着白语秋的掌控,可惜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又不得不依赖着他。爱与恨,逃避与亲近,犹如不断交织着的巨网,将他们牢牢锁在一起了。
仿佛只要夏眠不亲自做出决定,就可以逃避些什么一般,夏眠一直刻意规避着,一如逃避着自己对待白语秋的感情。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只要认定白语秋并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就可以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合作与利用。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便是两不相欠,那么曾有过的短暂温存也都可以忽略不计。
即便曾经有过情愫,也仅仅只是错觉,大可以至此终结了。
但这终究只是虚假的强硬,紧绷着的情绪无非是强弩之弓。
没有外界的刺激尚且还好,但凡有了足够影响她的坚决的风吹草动,紧随其后的便是情绪彻底的崩盘。
就比如此刻——摘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