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如此自恃。
还是这样轻信。
不愿走出的梦。
有时,一个错误须犯第二次。
见花千骨紧闭着的眼皮痛苦地挣扎着,白子画知道已然中计。
他们常日听常芜抚琴而歌,已是不多作思索又正遇上这与两人相连过密的词,更减了防心。不料有人已利用此乐战,且不露端倪。
以白子画的修为,自然无妨,却也是发现得迟了半步。而花千骨自是修为尚浅,这些日练剑又在融合心念的难关,不免在乐声攻击下入了魔。
白子画说不出是痛悔还是自责。说小骨总是改不了就毛病,自己难道不也是?又如此高估自己的实力,竟在敌人虎视眈眈时和小骨冒险修炼新剑法。
白子画以手覆上她的额,感到尚不凶险,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治疗,迅速封了她周身气脉,稳住体内血气。小骨总算是面色稍稍好看了些。暂时也只能稳定梦中的小骨。
想到常芜或许受到挟制,于是观微于他,却发现他不在卧房,而且竟是四处找不到他,仿佛从六界消失一般。心中又多了一分忧惧
看着怀中的小骨一时清醒不了,一时竟没了注意,只好抱起她飞速赶回长留山。
绝情殿空无一人,幽若在大殿,白子画叫来笙箫默,简单说了小骨昏迷、常芜失踪的情形。笙箫默也失了看热闹的心,急急看了花千骨一眼:“我去请医药阁徐长老来看看,虽然不像是中毒……”
笙箫默和徐生转眼就来到绝情殿,见白子画正拿着花千骨颈项上一黑一白的石头施法,花千骨平静的脸上荡起丝丝波澜,却分不清是喜是悲。
两人已到,静悄悄不出一声,半饷听见白子画叹了口气,眼神焦急地看了徐生一眼,仿佛安慰自己,医药阁长老定有妙方。
徐生会意,细细为花千骨查看起来,也是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怎样?”徐生第一次听见白子画声音里的急切,却俨然想起自己的徒儿常清。
“尊上,令……令徒中了一种罕见的毒……”
“可有解药?”徐生话音未落就迎上白子画的发问,罕见地语速比平日快了许多倍。
“老生未亲身见过,只闻古书说,解毒用的不是解药。此毒是毒亦不是毒,无色味形状,只在人神智不清、陷入痴念的一瞬入侵,将人困于梦境。惟一的办法是让她醒来……”徐生的语气也快起来,说到最后却停下。
“如何让她醒来”白子画气也不换一口继续问。
徐生痛苦地摇摇头。
“如果入她的梦?”白子画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一线光亮。
“入梦自然可以。但要醒来,须是令徒先醒,不然两人都要陷入长梦……”徐生担忧地说,已猜到白子画的打算。
“二师兄……”笙箫默仿佛喉咙里梗着一个苦涩的果子,说了三个字再说不下去。
这个师兄处处比自己强,所遭所受却是比自己艰难千万倍。自己懒散随性,总是看人热闹,师兄事事担负,看着心痛。
如今,他竟发现自己有时却不能作壁上观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起,天下无人能敌的二师兄经常让他担忧了。
“请师弟和徐长老为我看护,”白子画的声音已是平静下来,“不要告诉师兄。”
笙箫默还想说他此番入梦犯险,正中暗中算计之人下怀,但终究没有开口。
如今世上,花千骨若不是二师兄惟一重要的,但至少是最重要的。于是拿出一本薄薄的书,递给白子画,叹了口气:
“二师兄,这是异朽阁的人送来的。你先看看罢。”
“异朽阁?”白子画微微皱眉,“还说了什么?”
笙箫默摇头。
白子画翻开书,只看见一片空白,纸张泛黄,除了这点时间的印记,什么也没有留下。白子画凝神,难道是说从过往里可以知道一切,再无新的添加?这些我自然知道,那何苦送这书来?
“东方彧卿该要转世了,想来什么也做不了。全靠师兄自己啦。”笙箫默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白子画只是点点头,把花千骨抱入平日闭关的塔室,笙箫默和徐生在门外坐定。
白子画轻轻抚摸了花千骨的沉睡的脸庞,无限担忧、无限深情最终在一瞬间坚定。
本来入梦是件困难无比的事,花千骨在蛮荒时,白子画也是破天荒找异朽阁要来敛梦花才得入梦。
如今多亏二人多年情意深重,历经几世磨难,最终还有这套集白子画毕生修为所创的剑法,两人日日修炼,虽然未至你我不分,却也能部分心念相融。看来祸事因练剑差错而起,也须用这剑法化解。
白子画端坐在花千骨身旁,双手覆于她的双手,双目闭合,体内气息运行一个周天。一道白光从花千骨眉心划入。白子画身体依旧端坐,神魂却已入了花千骨的梦。
徐生提及,入梦不醒和当时心魂失落有关。这一年下来,他相信小骨并无严重心结未解,稍加引导,应该是能将她从梦中带出。
眼前白光亮得透明,绚烂成一片,顷刻幻化成朵朵桃花。
这是绝情殿。和平日的绝情殿没有什么两样。
白子画想起前次入梦的情景,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
四处观微,不见小骨。告诉自己不要发慌,把观微的范围放大,在花岛看见了小骨,竟然还是长大前的样子。
白子画莞尔,小丫头还是不想长大啊。当时为了永远像孩子一样留在师父身边,如今呢?为了永远像孩子一样依赖师父?又皱了皱眉头,突生一念,这梦境里的结,不会正是小骨不愿成长的心结?
难为这孩子一年来听了多少高深道理,尽是不凡之人经过大悲苦后的彻悟。
小骨渐渐在成长,他看在眼里。可这孩子心里,会不会还是有几寸不肯被开化的土地,保留着她孩童的执拗?
心下一痛,老天总是要这样历练她。也罢,自己一直陪着她。
思及瞬间,白子画已到花岛,却见杀阡陌迷人的笑容。白子画不禁心生无明火。梦里竟然不是他。但转又想,若是自己,第二个自己又该如何出场。
两人并未察觉白子画的到来,因为花千骨并不知道这是梦,也不知道白子画的入梦。
“杀姐姐,琉夏没事了?”
“我当然不会让她有事!”
“那……姐姐救救竹染?”
杀阡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凌厉的恨意:“凭什么救他?”
“就看在……看在他为琉夏而死!”
“琉夏为他犯险,他难不成还要逃!”
花千骨无言以对。
杀阡陌突然明媚地一笑:“小不点若和姐姐走,姐姐就帮你救竹染……”
“不,我不会离开师父的!”花千骨语气坚决,仿佛在说,如果离开就不得好死。
杀阡陌面上光芒黯淡几分,却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声音柔和下来,摸摸花千骨可爱的发髻,又开始揉她圆圆的小脸蛋:“好了,好了,姐姐答应你,救那小子。”
小骨那幅决然不离开自己的样子,看着白子画心里很是欣慰。而她心中的杀阡陌如此容易说服,又让白子画啼笑皆非。
可这一切是什么回事,琉夏被杀阡陌所救,竹染有危险?看来小骨心里认定,竹染不是薄情薄义之人,为救琉夏独揽刑罚。再看杀阡陌对小骨的亲昵,又不禁提不上一口气。
“魔君别来无恙?”白子画走近一步,压住那口气,声音不高不低地和杀阡陌打个招呼。
他并不确定,在小骨的梦里各人都是什么状态,但应是剑拔弩张。可他知道小骨不希望他和杀阡陌发生冲突,所以,梦境里应该不会有。
杀阡陌神色变得平淡,隐着一丝愤怒和不屑:“白子画,我不和你打。”
花千骨已是吐吐舌头,小碎步走到白子画身旁,和杀阡陌使了个眼色。
“姐姐再来看你。”杀阡陌身边已是火凤飞腾,他瞬间离去,留下一片紫色和红色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