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赵管事再一次出现。 “几位姑娘可是吃好了。” 青云和绿衣忙回说吃好,接着向她表达谢意。 赵管事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我说过,是姑娘们长得好,才能有资格进侯府。好了,既然进了侯府,有些规矩就要好好学。” 碧姜看着她手中的碗,就知是要练礼仪了。 果然,赵管事命她们站好,把碗里盛满水,一一放到她们的头上。刚开始,还让她们扶着碗,过了一会,命她们放开。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青云和绿衣打碎了三个碗。 赵管事的脸色还是没有变,这些姑娘怕是从来没有学过,也不怪她们。反倒是碧姜姑娘,才摔碎了一下,而且站姿十分的标准。 她的眼里有些疑惑,想着或许真有人灵性不凡,一学就通。 那一个碗,还是碧姜故意摔的。虽然这身子不是她的,但她自小长在宫里,礼仪刻在骨子里。莫说是站着顶水碗,就是顶着水碗走动,也能一滴不洒。 当然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能坚持多久不好说。 约摸练了一个时辰,赵管事看着差不多,带来的碗都摔完了,至少有一些成效,便让她们歇着。 几人进了屋子,绿衣像往常一样,软软地躺在床上。赵管事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姑娘家的,一身的风流,着实不雅。 “咳,几位姑娘先歇着吧,待会有人会送来换洗的衣物和一些用具。”赵管事终是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她们本就是那样的出身,存在的根本就是讨男人欢心。若是中规中矩像寻常女子一样,怕是会误秦夫人的事。 赵管事离开后,绿衣娇吟出声,“碧姜姐姐,侯府的规矩真多,还要顶着水站直,我的腰都快断了。” “可不嘛,自小到大,咱们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说是来享福的,现在看起来怎么像是来找罪受的。”青云小声地抱怨着,恨不得立马见到侯爷,好生撒娇一番。 碧姜闭着眼睛,像是累极。 绿衣见她如此,跟着闭目休息。 一时间仿佛又在落花巷里一般,只是绿衣知道,终是不一样的。在这个府里,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讨侯爷的欢心。但现在连侯爷的面都见不到,不免有些灰心。 睡了一小会,那叫小荷的丫头抱着一包衣服进来。看到她们媚态横生地躺在床上,不由得心里暗骂不知羞。 “小荷姑娘来了。”绿衣先看到,忙起身打招呼 。 “哼。” 小荷面色铁青,把衣服往桌上一放,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了。 绿衣媚眼如丝,自嘲一笑。起身翻看那包衣服,里面都是青灰的颜色,料子还算不错,就是看着像下人装。眼睛一挑,看向碧姜。 “碧姜姐姐,你看这衣服的颜色 ,灰扑扑的。穿在别人身上就像布袋子,但穿在你我的身上,照样好看。” 青云很不高兴,自己哪里穿过这么老气的颜色。落花巷的姑娘们,平日里哪个不是光鲜亮丽的,几时有过这么灰土的颜色。穿成这样,哪还能引得侯爷的怜爱? 除了衣服,还有一些日常用物,绿衣分成三份,便把东西都归置了。 她回身的时候,发现青云已不在屋内。 “碧姜姐姐,青云姐姐去哪儿了?”碧姜一伸手,指向外边。看青云的样子,是心急没能见到周梁,说不得是去碰运气了。 绿衣抿嘴一笑,媚意十足,“依我看,青云姐姐是想和侯爷来个偶遇。最好是能让侯爷一见倾心,便不用再此苦等。青云姐姐到底是想得天真,这可不是落花巷,侯爷哪里是想见就得见到的。你且等着,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果真,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青云回来了,脸色难看。 “那小荷姑娘,自己亦是一个奴才,管得可真多。” 绿衣朝碧姜递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晚饭和午饭差不多,只不过馒头换成了米饭。偌大一个侯府,万没有养不起人的道理。碧姜想着,得趁着现在有吃的,赶紧养些气力。 再次看到她快用了半碗饭,青云把筷子一搁。 “碧姜妹妹,你这么个吃法,莫不想辜负你娘的一片苦心?” 中午碧姜没有反驳她的话,这一次她又重提,碧姜立马脸一冷,凉凉地看一眼她,“此地不是落花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拦你。反之,我想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 青云不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觉得很是生气。自己一番好心,别人不领情,还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好,我不管。” 她起身,径直回了房。 绿衣眼睛一直看着碧姜,带着探究,“碧姜姐姐,青云姐姐好像真生气了。她是一番好意,怕你…” “担心好自己吧。”碧姜眼眸未抬,继续吃饭。 除了送东西,几人像是被忘记一般,再没有人来看一眼。眼见着夜幕低垂,还是不见有人来找她们。 青云一面生碧姜的气,一面希望秦夫人会派人来请自己去侍候侯爷。等着等着,竟睡着了。 碧姜从她们的气息中听出,两人都已入睡,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换上送来的灰色衣服,悄悄地出了临水园。 侯府里的布局她是知道的,东面那里有一扇小门,是通往公主府的内门。幸好她身量小,又穿着灰色的衣服,竟一路摸到那里。 只是那门紧闭着,门是从公主府那边闩着的。这是她的主意,她可以自由出入侯府,而侯府的人,想要进公主府,必须得经过她的允许。 突然,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她连忙往旁边的树后面一躲。 今夜月色做美,她能看清来人是个男子,身量修长,一身青色直襟长袍。他孤身一人,连个随从都没带。 依稀有些记忆中的样子,她认出男子。不由心道,周梁这时来此地做什么? 她疑惑着,就见周梁用手在门上轻叩三下。他的侧颜模糊,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俊朗一如从前。 过了一会,那边有人回道:“侯爷请回吧,殿下已经歇了。” 一声过后,再也没有另外的话语。夜静下来,碧姜看着周梁站在门那里,还未离去。他似乎在看着那扇门,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远处有灯笼的火光渐近,等人走得近了,正是扶茶。 “侯爷,公主还不见您吗?” 周梁没有理她,抬起头,眼神越过那道高墙,像是要穿过去,窥见那边的人。他双手背在后面,宽大的袖摆处,用暗青色的线绣着松竹。袖子里,修长的手指交在一起,握得死紧。 “侯爷,公主许是还自怜脸上的伤,不愿见您。妾身知道,公主的心里一直都有侯爷,若不然,也不会让妾身来替她照顾侯爷。” “她…难道不知道,我并不在意。为何…宁愿见据九那人都不愿意见我?”他的声音低沉,像呢喃一般。 “敬国公…在公主的心里,或许是不同的吧。”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她,神色未辩。 借着灯笼的光,碧姜看清了他的样子。依然是那样的俊秀无双,只是眉宇间有一丝郁色,不如当年的光风霁月。 她十五岁时,父皇开始替她挑驸马,唯周梁最合父皇的心意。原本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应该嫁进侯府。只是不想,那年父皇驾崩,二皇兄登基没多久就死了,死得蹊跷。 江山落在年仅五岁的侄儿身上,主幼而朝不稳。 他们肃氏,自来子嗣不丰,加上内宫倾扎,长大的只有二皇兄和她。虽不是同母而生,两人感情一向很好。 她自小跟着二皇兄一起,剑术骑射,样样精通。父皇命人教导他们兄妹,一视同仁。 二皇兄一死,燕赤人想趁机而入,她率兵出征,一去就是八年。再加上凭空多出的三年,足有十一年。 十一年了,曾经的翩翩如玉公子,变成了沉稳的男子。他的眼神没有了记忆中的那种清澈,幽幽沉沉的,像蒙着一层黑雾。 而此时,他的声音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同?据九那家伙行事阴狠,公主一定是被他所蒙蔽?可惜公主不肯见我,若不然……” “侯爷,比起敬国公,您的身份也是不差的。何必处处忍让他?” 周梁眸色瞬间冰冷,要是据九真做过什么,他当然好回击。可气的是,据九根本就什么都不做,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无论是朝上还是朝下,视他如无物。 他知道,对方是蔑视自己。 这种蔑视比做过什么还要令人难受。 秦夫人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爱侯爷,侯爷的一喜一怒她都能摸清原由。忙露出心疼的样子,“侯爷,您出门也不带个人,也不多加件衣服。夜深露重,您莫要伤了身子,妾身看着心疼。” 扶茶说着,试着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袖子一拂,避开她的手。 他长腿一迈,人已走开十几步,扶茶手还僵着,恨不得绞碎帕子。终是回头不甘地看一眼紧闭的门,转身跟上他的步伐。 等他们都走得远了,四周沉寂下来,碧姜才从树后直起腰身。只觉得浑身难受,暗自懊恼现在的身子不争气。 她手抚着腰,慢慢地手僵住,不可置信地抬头。 高高的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黑衣墨发,发散着,雌雄莫辨。 “她”的容颜与月同辉,皎皎如美玉,星子般的眼睥睨着她,一脸玩味。 修长如玉竹的手指伸出,朝她勾了勾。 这般场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