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新旧思想冲突激烈,国内形势复杂,那个男子经常在杭州的街头上宣讲国内国外的局势,宣讲旧制新制的优劣,针砭时弊,激情昂扬。身为的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常常混迹在人群里听他在那里或喜或怒的宣讲。每当看到他眉飞色舞地说哪里出现了什么好的形势,她便在人群里跟着高兴每当看到他金刚怒目地骂一些她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她便在人群里跟着生气。
可她自始至终没有跟那位男教师说过一句话。
有一次,她在人群里听到他责骂青楼腐坏社会,顿时心情非常低落。
那天回到青楼后,她便向老鸨讲情,希望老鸨可以放她从良。
老鸨知道她有清高之心,但这么些年也熬过来了,所以听到她说要从良的时候非常惊讶,问她为什么要从良。
她回答说,她想嫁人。
这老鸨询问她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能劝则劝,不能劝则逼迫。她可不能让能给她挣钱的都从了良。
老鸨三番五次劝她都没有效果。
她铁定了心要离开。
老鸨见劝说无效,便叫人将她捆在床上,让她饿了三四天。
可她即使饿到了昏迷的时候还是不松口。她以为自己只要强撑下去,老鸨一定没有办法,老天也拿她没办法。可是她错了。
这个老鸨三四天后带了几个身穿道士袍的人进了她的屋,围着她吹吹打打,一会儿喷火,一会儿烧纸,一会儿撒水。
神情恍惚的她迷惑不已。自己又还没有死,老鸨为什么请道士到房间里来做法?
一个道士在她的嘴边滴了几滴水。水从嘴唇往她嘴里渗进去。她闻到了一股恶臭,可是她无力吐出。
不一会儿,有人抱着一个竹编的竹美人来到了房间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竹子变成的像女人身材一样的东西叫做竹美人,也不知道那是天热时给人抱着方便散热的。
她一阵惊慌,以为老鸨要害死她,将她的尸体装进像箩筐一样的东西里,然后像浸猪笼一样扔到水里去。这道士是来做水陆道场送终的。她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想从床上挣扎起来,可是她的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
果不其然,有个道士拿着一条绳子向她走来。
她心想,这道士是要把我捆住了装进竹箩筐里浸死。
道士走近之后,她才发现那条绳子有些怪异,那不是常见的麻绳草绳,而是像人的辫子一样的绳。
在竹美人跟姥爹说起道士的绳子时,姥爹想起了泽盛的捕梦网。
道士用绳子将她五花大绑,捆得像一个劣质的粽子。
她奋力挣扎。
道士抓住捆好的绳子往上一提。她以为自己会被提起来,可是她却惊讶地看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道士提了起来。后来老鸨告诉她,那是她的魂魄。人在快死之时,魂魄极易离开身体。她饿了三四天,已经将死未死,所以她的魂魄容易被分离身体。老鸨还说,让她饿几天并不单单是惩罚,而是为了达到这一步目的。
道士将那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塞进了竹美人里面。当将那个人往竹美人的开口里塞的时候,她看到竹美人比那个人要小一些。但这无碍道士像塞棉花糖一般将大的东西塞进小的东西里。
她本来就虚弱得不行,此时心中一急,竟然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赤身裸体,身上画满了奇奇怪怪像符咒一样的符号。符号是黑色的,跟田螺的抽象形象类似。每个田螺符号上都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手脚上的绳子已经不见了,屋子被反锁,只有她一个人。
姥爹问道:“歪歪扭扭的字?你能认出是什么字吗?”
她摇摇头。
“你写出来看看。记得大概的形状也行。”姥爹说道。
她想了想,然后将手在茶盅里蘸了蘸水,在桌子上画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水印子,如同一条潮湿的蚯蚓刚从这里爬过去留下的痕迹。
“你能看懂吗?”她问道。
姥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是满族人使用的文字。”
“满文?”她疑惑道。
姥爹微微一笑,说道:“我孩提时读四书五经,研究过满文。因为我听人说,皇宫里满文跟汉文一样重要。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将来会考上进士然后走入仕途,所以学了一点。”
“原来这样。”她点点头。
“然后呢?然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姥爹问道。
竹美人说,她想穿上衣服,可是屋内没有一件衣服。她想将身上奇怪的符号擦掉,可以她将皮肤擦得破了皮也没能擦掉。那符号就像天生长在她身上一样。屋里有打扫过的痕迹,除了一些道士烧纸的灰烬没能打扫干净之外,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可能老鸨怕她用什么东西将门撬开逃跑,或者用剪刀之类的利器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