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却不去看那两条懒洋洋的狗。
在草垛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稻草人。那时候的稻草人做得相对逼真,不但给稻草人穿衣服,还给它戴草帽,还用白纸给它画一张脸。
姥爹觉得那个稻草人有点诡异,但是说不出到底哪里诡异。
不一会儿,草垛下的狗起身了。果然如姥爹所说,黑色的狗先站了起来,朝田埂上走去。紧接着黄色的狗起来了,跟在黑狗后面。
司徒子脸色一暗,一言不发。
看客们纷纷称赞姥爹的掐算厉害。
司徒子问姥爹:“我们都掐在了火上。难道火不是黄色的吗?我到底哪里算错了?”
看客们见司徒子这么问,也纷纷询问姥爹,要姥爹给他们解释。
姥爹将目光从那个诡异的稻草人身上收了回来,给他们解释道:“火当然是黄色的。但是别忘了,起火之前必先冒烟,烟是黑色的。所以是黑狗先起身,随后黄狗起身。”
众人皆以为然。
见司徒子脸上无光,姥爹安慰道:“你的掐算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没有细心去想而已。能在随便选择的事物里算到它的动向,这是很多普通算命先生做不到的。”
众人也说司徒子有能耐,能算在火上已经让他们惊讶了。
司徒子说道:“我在闲暇时间研究掐算已经持续五十……呃……五年了,算法和口诀还有掐指我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致,没办法再突破了。你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真是天才啊。”他差点露馅。如果别人听到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人说他自己学掐算学了五十多年,肯定会被人们认为是吹牛。
司徒子说到“五十”的时候,姥爹也为他担心,幸好他立即扭转过来了。
姥爹说道:“方法达到了极致,但是使用方法的人还没有到达相应的境界,那自然很难有大的突破。在我看来,你刚才是取胜心太强了。或许平时你也是这样,才让你太专注于手头的事情,而忽略了观察身边的细节。你想从现在的水平再有所突破的话,只有从你内心出发了。有一颗从容的心,淡泊的心,与世无争却又纵观世界的心,你必定有大突破。”
司徒子拱手作礼道:“哎,我活了这么多年,领悟还不如你。真是惭愧!”
旁人取笑道:“看你年纪跟马秀才差不多,怎么说出像长辈一样的话呢?你惭愧什么,马秀才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他哥哥是进士,书香门第。要不是他哥哥遭遇意外,科举又取消,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考上举人进士,在朝为官了呢。”
姥爹没再听他们的话,抬起头朝那个诡异的稻草人看去。
那个稻草人却不见了!
姥爹大吃一惊,莫非刚才看见的东西来自幻觉吗?
姥爹拉住身边一个人指着草垛后面的方向,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个草垛后面的稻草人?”
被拉住的人笑道:“马秀才,刚才我们还夸你书香门第知识渊博呢。现在稻子都收进家里了,稻草都堆成草垛了,谁还会在田地里立一个稻草人来吓唬偷稻谷的麻雀呢?”
旁边一个人说道:“读书人从来都是读烂了四书五经,却五谷不分。”
姥爹这才想起这个季节早就过了收获的季节。稻草人是用来吓唬偷食稻谷的鸟雀的,这个季节自然不会还插在稻田里。
放眼看去,一望无际的水田里确实没有一个稻草人了。如果是在稻子还没有收割的时候,这里的每块水田几乎都立着一个或精致或粗糙的稻草人。它们就像是稻田的守护神一样,让鸟雀不敢接近。可是稻田收割之后,它们就被稻田的主人们像垃圾一样抛弃。稻草至少也会被收起来,码成草垛,或者藏进牛棚给牛做饲料,而稻草人们在田间水边腐烂。如果夜晚走路不小心突然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稻草人,肯定会吓一大跳,以为遇见了鬼。
从神到鬼,也就一步之遥而已。
这时,一个个子比较矮的中年妇女寻着问了过来。她见人便问:“请问一下哪位是马秀才?”由于聚集的人较多,她看不到别人指的到底是谁,只好循着别人指的方向继续问:“请问一下哪位是马秀才?”
走到离姥爹之后两三个人的时候,姥爹主动走上前,说道:“我就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妇女如在溺水的时候拉到了一只救援的手一般死死抓住姥爹,说道:“我是李家坳的人,我丈夫叫李俞根,专门打石头的。”
“哦哦。李石匠他家的。我知道。”姥爹连忙点头。
一般外村的女人到别的地方找人,不会自我介绍说我是谁谁谁,而会说我丈夫是谁谁谁或者我儿子是谁谁谁。那时候女人多在家做家务杂活儿,很少走出村子。只有男人们到处干活儿打牌,认识的人相对较多。所以,除了本村的之外,别的村的男人很少知道本村女人的名字。正是这个原因,外村的女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多搬出男人的名字来。
姥爹知道李石匠。马家老宅一些东西就是李石匠做的。
中年妇女满脸是汗,说完丈夫的名字后眼巴巴地看着姥爹,生怕姥爹不认识她丈夫。如果那样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当听到姥爹说认识她丈夫的时候,她脸上充满了自豪,仿佛她丈夫名满天下,而她能沾光一般。
“你找我有什么事?”姥爹问道。
李石匠的女人脸上的自豪顿时消失了,立即被愁容覆盖。她晃着姥爹的手说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姥爹忙问道:“你儿子怎么啦?”
李石匠的女人说道:“我儿子的魂被一个女的勾走了!”
旁边看司徒子和姥爹比试的人们还没有散去。其中一人笑道:“我只听说牛头马面可以勾走人的魂魄。一个女的能勾走你儿子的魂魄?我看是得了相思病吧!”
李石匠的女人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是相思病!相思病茶不吃饭不想,但饿急了还是能吃一两口吧?我儿子跟死了一样!”
谢小米听说有人得了相思病,立即凑了过来,兴趣冲冲地说道:“还有得相思病的?我以前听戏里唱过,还没真见过呢!你们谁带我去瞧瞧!我倒想看看得了相思病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完全没顾及到李石匠的女人听了这话之后的感受。
姥爹在背后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立即知道自己失言了,忙捂住嘴巴退到一边。
“是不是得了其他的什么病?”姥爹问道。
李石匠的女人用力地摇头,说道:“不可能。前些天他还好好的,以前也很少生病。”
“那你凭什么说他是被一个女的勾走了魂呢?”姥爹问道。
“前一阵子我就注意到了,一个陌生漂亮的女人经常跟他在一起,有时候坐在水边,有时候坐在田边。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哪里来的人,以为他们俩好上了,假装没看见。那个女人每天都会跟我儿子呆一会儿。昨天一天没见那女人来找他,他晚上饭也不吃,躺到床上什么话都不说了。我叫他他不应,像傻了一样。今天早上我去叫他起床,他不但不起来,还不回答我,变得像泥菩萨一样了。”李石匠的女人说道。
“所以你认为是那个陌生女的把你儿子的魂魄勾走了?”姥爹问道。
李石匠的女人用力的点头,好像她点头点得越用力,别人就越相信她一样。
“相思病!”先前那个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姥爹抬起手来,像刚才跟司徒子比试一样掐了掐手指,然后眉毛一拧,说道:“李家坳不是太远。这样,你带我去你家看看你儿子吧。”
李石匠的女人连忙说好。
谢小米吵闹着也要去。她非得看看得了相思病的人是什么样子。
姥爹执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刚好谢小米回到迷失桥也得走一段同样的路,就当是同路了。
司徒子也抬起手来掐了一下,摇头道:“凶多吉少。我向来趋吉避凶,遇到好事就凑过去,遇到凶事就远远躲开。这样对自己好。我劝马秀才你也别去了。”
姥爹则说:“你的掐算真的不错。我也算到凶多吉少。如果是吉,我就不去了。她儿子迟早会好起来,用不着我去。现在是凶,我就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子又劝道:“虽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好人往往没有好结果。”
姥爹道:“那是因为没有做够。”
司徒子便不再说话。
谢小米听了姥爹的话,颇为动容。